第二回送晚膳,亦是与武帝的晚膳一样,他有时还会顺便带些武帝的赏赐之物给她。千如明白,与其说是送膳,倒不如说是将她的情况向武帝汇报,有一次,她与秦渊等人讨论战术,回来得晚了些,武帝便亲自驾到,确定他面前是个活生生的胤千如,这才放心地离开。千如怀疑,他是不是担心她被人放干了血?这秘密不是已经守住了?还有什么好怕的?武帝看得这么紧,以至于千如每日一出操练场,便急急地要回紫檀殿,御林军将士们都笑她一刻也离不开圣上,也有些小宫女,在背地里说她是个朝三暮四的女子,有了圣上,便不要剑宗的宗主大人了。可又有谁知道,千如不是急着回去等武帝,而是生怕武帝因她晚归而再一次登门造访,如今,她是愈来愈怕见到他了。夕阳已如残血般映红天际,千如梳洗完,换下了一身劲装,小喜子便来了,今日晚膳比平日里多了几道菜,她分明只是一个人,平日里都里是硬逼着武帝派给她的小宫女蝶儿一同吃,今日这阵仗,怕是再多出三个蝶儿来,也吃不完那么多。千如随口问道:“今儿个是什么日子啊,怎么准备了这么多好吃的。”
小喜子笑嘻嘻地回应道:“今日圣上宴请罗刹使节,圣上说,待使节一离开,就要册封姑娘为我大宁国第一皇贵妃,日后再有什么宴席,定要姑娘陪同,恭喜姑娘,贺喜姑娘。”
千如一个寒颤,罗刹使节怎么这会儿就来了?他们难道不怕武帝打完西域,回头再打他们?难道他们真的想用和亲来维系两国的和平?武帝城府这般深,他们不知道吗?他们这次,是来带走月儿的吗?还有,什么第一皇贵妃?她可没有同意过。这诸多问题一下子涌了出来,可要她如何是好?小喜子一走,蝶儿便立马将门关上,对着一桌子美味佳肴,馋得直流口水,千如却是没有半点胃口,眼下自己逃离皇宫的计划还没个着落,月儿就快被送去和亲了。突然,她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她是出不了皇宫,可是和亲的队伍可以啊,罗刹与西域毗邻,和亲的队伍还能将她安全地送到边关。不如,就由她替月儿去和亲吧。想要混进和亲的队伍里并不难,可是难就难在如何给自己的突然消失找着一个适当的理由,既让武帝不会怪罪到胤府上下,也让爹娘不会因为她的失踪而急得发疯。又要如何来安排月儿?她定然不能再回皇宫,不能与自己的亲娘团聚,她才十四岁,天大地大,何处才是落脚之处?千如托腮苦想,想着想着,鼻尖闻到一阵清香,倦意来袭,眼一合,趴在桌子上便没了知觉。为防止自己吸入迷香,百里无忧用帕子掩面,将千如一直抗到了花园,他将她放在八角亭里,从衣襟里取出解药,在她鼻尖轻晃。千如连着打了数个喷嚏,恍惚地醒来,深觉奇怪,难道这迷香不是毒药?为何自己会中招?她一看是百里无忧,便兴奋地抓着他的衣袖:“我想到如何混出宫去了,还不会连累到爹娘,不会连累任何人。”
百里无忧在她身边坐下,面上有些不悦,千如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小声问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百里无忧一声叹息:“自从你这丫头进了宫,我就不得不三翻四次地假扮小宫女,我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来找你,你却不是先关心我的安危,实在让人心寒啊。”
千如拉着他的衣角,道:“好姐姐,你就原谅我吧,我也是给急出来的,小喜子方才说,罗刹使节一走,武帝就要立我为妃了,我不要当贵妃啊,我要当宗主夫人,我要嫁给寒晔。”
百里无忧一把甩开她的手:“真是个没羞没臊的丫头,哪有姑娘家把嫁人挂在嘴边的?还有,谁是你的好姐姐!”
千如眨巴着眼睛看着他,怯生生地用手指了指他。百里无忧难抑怒火,用力在她脑袋上敲了一记,千如心知自己又得罪了他,只是撅着嘴,再痛也不敢吭声。百里无忧此次进宫,是受了武帝之邀,陪同他一起接见罗刹国的使节。百里无忧有一位故交,是一名商人,商队往来于大宁与各国之间,他曾随商队一起出入过罗刹几回,对于罗刹的风土人情,多少是了解一些的,应对起来也自然一些。可百里无忧向来不喜人多嘈杂之地,宴席过半,武帝特许他离席,武帝还在金阳殿内,分身乏术,百里无忧这才放心地潜入紫檀殿。“那你是不是很快就要回金阳殿去?”
千如望着百里无忧,她满眼都是期待,让百里无忧心中一动容,将她揽进了自己的怀里,他虽穿着宫女的衣裳,但男子宽厚的胸膛始终是遮盖不住的。千如的身子僵了一下,百里无忧笑了笑,道:“我可只当你是妹妹,没有别的想法,真不明白,就你这傻乎乎的样子,怎的让两位王子都想娶你回家。”
千如欢喜地笑了起来,进宫已余半年,她还是头一遭笑得这么这怀,在这个不能轻易相信任何人的皇宫里,她愿意相信百里无忧,并且无条件地相信他。尽管他有时会数落她几句,她还是当他是朋友,“我上头有五个姐姐,还有爹爹给我认的嫣儿妹妹,我早就想要个哥哥了。”
百里无忧拍了拍她的肩膀,“那告诉大哥,你有什么计划?”
千如将方才被他迷晕前的所想,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百里无忧确实是一个合格的写书人,尽管在听到她想代替月儿去和亲之时,就已面露不悦,他还是耐心地听完,然后做好了归结。百里无忧道:“你所说的确实是个办法,但实属下下策,首先,你找不到消失在皇宫里的法子,当然,月公主也不会听你的安排。其次,去和亲了再逃,太危险,更有可能会引起两国的交战,你和月公主都是胤府之人,你府上的人当如何?因为你的过错,背负一世骂名?就算你不在乎这些,你能保证顺利逃走?”
千如急得快要哭了,百里无忧说的这些她都知道,可是她没有时间了,罗刹使节一走,月儿便要去和亲,武帝圣旨一下,自己便真的成了贵妃。真到那时,一切就都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