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念眸光微转,一一扫视阁中诸人,丧子的安姨娘被惊的不敢再哭,只有一声没一声的啜泣着,低低压抑着声音。她唤过方才伺候的小宫娥,“你过来。”
那小宫娥怯怯的靠着墙蹭过来,倏地腿一软跪在楚念面前,楚念也不看她,“姨娘院子里中的香料都是你伺候的?”
“是。”
她吓得头也不敢抬,怯生生答。她的手缩在背后,久久不敢动。安姨娘止住了哭泣,狐疑的看她:“念小姐要做什么?”
楚念冷冷的看着那小婢女,淡淡道:“麝香气味浓厚,用手触摸后很容易被察觉,所以要害姨娘的人很有心,借案檀的气味来掩盖麝香,但是那人肯定用手触摸到麝香,姨娘的阁子不大,人也不少,想要不被察觉,除非那个人的手本就经常沾染各种香味。”
我没有再说下去,唤过另外一名嬷嬷,道:“你仔细闻闻她的手,可有麝香的气味。若无,那么是我多心,若有,就细细审她,是谁背后主使。”
那嬷嬷将信将疑,上前抓住小婢女的手用力掰开细细一闻,已经变了脸色。“回禀念小姐,果然有麝香的气味。”
安姨娘凄厉的喊了一声已经纵身扑上去,随手抓起一把尺子没头没脸的打上去,屋子里闹作一团。哭笑啼闹皆是戏,平白做了他人的衣裳,接下来的事是安姨娘内部处理了,自己倒是无权干涉。楚念始觉倦怠,与众人一并告了退。经过锦芮身边的时候,那人的目光凉凉扫过来,宛如冬日里的冰凌:“念姐姐,你倒是运气颇好,这样也能躲过一劫,看来,那句常在河边站哪有不湿鞋,这句话对你没有效果啊。”
楚念心里说不出的厌恶,冷笑一声道:“是啊,想来善良的人,确实是有观音庇佑的,锦妹妹不必为我操心。”
锦芮冷哼一声,不容置否。才出屋子门口,忽见修竹千竿之后有个人影一闪,锦芮眼尖,已经“嗳”一声叫了起来,忙喝道:“谁鬼鬼祟祟在那里?”
立即有内侍赶了过去,一把扯了那人出来,对着灯笼一瞧,却是安姨娘身边一个叫胡月的小宫女。她何曾见过这个阵仗,早吓得瑟瑟发抖,手一松,怀里抱着的包袱落了下来,散开一地华贵的衣物,看着眼熟,好似都是安姨娘的。锦芮皱起了眉,不动声色看了旁侧人一眼,她身边的婢女巧儿会意走了上去。弯腰随手一翻,脸色一变指着胡月呵斥道:“这是什么,偷了姨娘的东西要夹带私逃?”
说着已经让两个力气大的内侍扭住了胡月。胡月脸色煞白,只紧紧闭了嘴不说话。安姨娘听了外间的动静,由人扶着从屋子里走出来,她素来心高气傲,见自己院子里出了这样丢人的事又气又急,连声道:“这样没出息的奴才,给我拖出去!”
楚常云急急忙从后面出来,一把扶住她,道:“你是刚刚伤了身子的人,同一个下人气什么!”
跪在地下的胡月哭泣道:“姨娘!姨娘救我!”
安姨娘见众人皆看着自己,尴尬一甩手,“你做出这样的事,叫我怎么容你!”
跺脚催促道:“快拉出去!快拉出去!”
五姨娘忽然“咦”了一声,从内侍手里取过一盏灯,上前仔细翻了一下那包袱,拎起一条绸裤奇道:“这是什么?”
锦芮亦凑上去仔细一看,掩了鼻子皱眉道:“哎呀,这裤子上有血!”
难不成是谋财害命?心里转了几圈,侧首看众人脸色都是惊疑不定,安姨娘更是惊惶。楚念心里略带狐疑,既是偷窃怎么会不偷贵重的珠宝首饰只拿了几件衣物,而且全是裤子、下裙连一件上衣都不见。楚常云眉头皱了起来,道:“这事很是蹊跷,哪有偷窃不偷值钱的东西只拿些裤子裙子的,而且是污秽的?”
五姨娘连连称“是”。又道:“这些东西像是安姨娘的,只是怎会沾染了血?”
有人倒吸一口冷气,小声道:“莫不是――见了红?”
声音虽小,但近旁几个人都听见了。一时人人紧张地朝着安姨娘看去,安姨娘满脸糊涂:“没有呀,我的月信还没来呢。”
话音未落,五姨娘冷声道:“你们扶安姨娘进去歇息。”
又对楚常云道:“老爷,这婢女古怪的很,妾身愚见不如先命人带去好好审问。”
安姨娘脸色涨得通红,因是自己的人在楚常云面前丢了脸面,早生了大气,怒道:“手爪子这样不干净,好好拖下去拷打!”
胡月一听到安姨娘这么说,“呀”一声叫,差点没昏厥过去。忽然叫道:“姨娘,奴婢替你去毁灭证据,没想到你却狠下心肠弃奴婢于死地,奴婢又何必要忠心于你!”
说完“扑”倒在楚常云脚下,连连磕头道:“事到如今奴婢再不敢欺瞒老爷,姨娘其实并没有身孕。这些衣物也不是奴婢偷窃的,是姨娘前几天信期到了弄污了衣裤要奴婢去丢弃的。这些衣裤就是铁证!”
安姨娘面白如纸,惊恐万分,几欲晕厥过去,身边婢女连声急呼:“姨娘,姨娘……”安姨娘咬了咬唇,颤声转向楚常云道:“老爷,她!她!这个贱婢诬蔑妾身!妾身分明是刚刚流了产,又如何能来的了月信!”
众人听得胡月的话俱是面面相觑,骇得说不出话来,这事发生的突然,连楚念也如堕雾中,不明就里。楚常云闻言也不说话,只冷冷逼视抓住的那婢女,只看得她头也不敢抬起来,才漫声道:“安姨娘身子虚弱,去请太医来。”
安姨娘听了似微微松了口气,道:“去请为我护胎的太医吧。只不知今晚是不是他轮值。”
有下人应一声“是”,道:“今晚不是刘太医轮值。”
楚常云的面色不太好,只道:“不在也无妨。那就请太医院其他人来也是一样的。”
安姨娘神色踟蹰,道:“可是妾身的胎一直都是由那太医……”“不妨。太医院的太医都是一样的医术的。”
楚念听得楚常云这样说,知道是要请太医验证真假了。不知为何,身上忽然凉浸浸的。清淡月光下,安姨娘容色如纸。太医很快就到了。安姨娘面色惨白,只斜坐在椅上由他把脉。太医侧头凝神搭了半天的脉,嘴唇越抿越紧,山羊胡子微微一抖,额上已经沁出了黄豆大的汗珠。五姨娘见状忙道:“太医。究竟是什么个情形?”
那太医慌忙跪下道:“楚宰相恕罪。”
说着举袖去拭额上的汗,结结巴巴道:“臣无能。安姨娘她,她,她——”一连说了三个“她”,方吐出下半句话:“并没有流产之像,甚至连胎像也没有过啊!”
一语既出,四座皆惊。楚念眯起眼看去,锦芮的嘴角露出一丝残忍的笑意,像是早就预料到这些一样。心里骤然发凉。只见安姨娘一惊之下一手按着小腹一手指向太医厉声道:“你胡说!我明明是怀了孩子!不过是刚刚小产!”
那肖姨娘连忙上前,一把扯住安氏道:“姐姐少安毋躁,许是太医诊断有误也说不定。”
那太医磕了个头道:“微臣不是千金一科的圣手。为慎重故可请妇科圣手孙云孙太医一同审定。只是孙太医目前没在太医府……”楚常云脸色生硬如铁,冷冷吐出两字:“去请。”
众人见如此,知道是动了怒,早是大气也不敢出。屋子里中寂静无声,空气胶凝得似乎化不开。安姨娘之前身怀有孕,一向奉例最是优渥。连院子里的金盘中的所供的用来取凉的冰也精雕细镂刻成吉祥如意的图案。冰块渐渐融化,融得那些精雕图案也一分分模糊下去,只剩下透明的不成形的几块,细小的水珠一溜滑下去,落在盘中,泠泠的一滴脆响。整个屋子里弥漫着一种莫名的阴凉。安姨娘见了那孙太医进来,面色稍霁。孙太医亦微微点头示意。孙太医把完脉,道:“姨娘并无小产的症状,更是无怀孕之兆,不知是哪位太医诊治了说是有孕的。”
安姨娘本来脸上已有了些血色,听他这样说,霎时身子一软几乎要瘫在椅上,顺势已滑倒在地俯首而跪。楚念的眉毛紧紧皱起,事已至此,那安姨娘是明明白白没有身孕的了,只是不知道这事是她自己的筹谋还是受人诬陷,若是为了争夺宠爱而自己筹谋,那还真是愚蠢之极!安姨娘身后的贴身婢女急道:“这话不对。姨娘明明月信不来,呕吐又爱食酸,可不是怀孕的样子吗?”
那孙太医微微蹙一蹙眉,神色镇定道:“是么?可是依臣的愚见,姨娘应该前几日就有过月信,只是月信不调有晚至的迹象罢了。应该是服用药物所致。”
说着又道:“其余的,呕吐爱食酸臣就不得而知了。”
言下之意是暗指安姨娘假意作出有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