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念见到锦芮的时候,她正跪在庵堂里发呆,然而等她回过头来,只见平日里那轩昂跋扈的气势已经彻底不见,原本显得高高的颧骨此时更见瘦削,双腮甚至也微微凹陷了下去。犀利到嚣张的眼睛,也哭得肿肿的,瞳仁里一团混沌,倒显得大了些。不知是不是悲戚耗费了太多的精力,她的鬓发也粗糙不少,和她那灰败的脸色配在一起,使她整个人显得更加颓废。见状,楚念轻声叹了一口气。此人确实是咎由自取,若是她们没有先用卑劣的手段陷害自己,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但昔日的千金小姐如今变成这般破败模样,倒是让人十分唏嘘了。此时锦芮显然也看到了她,一时两相对峙着,两人都没有说话。“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
看到楚念,锦芮原本惨淡的心情如同雪上加霜,此时她愤怒的望向来人,只恨不得立即用眼神将其杀死。“锦妹妹,我为什么要笑话你呢?我本不是无情无义之人,母亲待我再不好,也算是养我这么多年,如今她变成这个样子,我心里也替她难过。”
其实楚念不但不难过,还觉得她是咎由自取,只是现在,她有必要继续往下说,“我了解你现在的心情,也能理解你对我的怨恨,但是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武妃娘娘并没有站在你那边。”
锦芮猛然抬起头来,脸色大变:“你说什么!”
楚念叹了一口气,满目遗憾道:“这件事情本来我不想说,因为说出来会牵连很多人,可是我若是不说,又觉得良心不安,说到底你是我妹妹,我也该多多关照你一些的。”
锦芮察觉到了蹊跷,目光直直盯着她,“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吞吞吐吐做什么?”
楚念叹一口气,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开口要说,但还是迟疑了一下:“我也知道这件事情不能瞒着你……只是如果跟你说了,恐怕会影响你和武妃娘娘的关系……如果造成那样的后果,我万死也难赎其罪……但是不跟你说,又怕你一辈子都被蒙在骨子里……”锦芮一听此话,脸色顿时大变,声音也颤动了起来,像要站起来似地撑住檀香椅的扶手,衣袖滑过桌面,险些将一旁的茶杯带下来:“你说什么?和武妃娘娘有关?你究竟……什么意思?”
楚念叹了一口气,道:“锦妹妹,宫中环境很复杂,武妃娘娘表面上仁慈大度,实际上却是个心胸狭窄的人!我知道你们之前曾经达成了某种联盟,可是事到临头,武妃娘娘却查出了当时救三殿下的人并非是你,从而勃然大怒,她觉得三殿下的性命受到了威胁,这是她万万不能忍受的,所以她才会向陛下进言,以此逼得父亲不得不做下这样的决定啊!”
“你说什么!”
这一番话好比一声惊雷震散了锦芮的魂魄。她慌忙想要站起来,身体抬了一半又跌回到地上去,更是脸色煞白,目光呆滞,浑身抖个不停,那模样就像被忽然抽走了魂魄一样。这些话本来是漏洞百出的,但是楚念知道,锦芮现在已经失去了信念,现在说这些话,她一定会相信,而且会深信不疑。楚念继续往下说道:“锦妹妹可以不相信我,但是我希望你能好好想想,为什么武妃娘娘突然态度变化了那么多,为什么你们原本的协议尽数破裂,这分明是娘娘她大发雷霆了啊!不然,以武妃娘娘的势力,救你出去,难道不是轻轻松松的吗?”
“不!这不可能!”
锦芮不相信楚念,她的脸孔因愤怒和惊惧而扭曲得让人觉得可怖,如今自己的母亲被冠以疯癫的罪名,唯一指望搭救自己的便是昔日的盟友武妃娘娘了,若是此时知晓武妃才是真正推她入深渊的幕后主使,她只怕会立即崩溃。楚念平静审视着她,笑了笑,道:“锦妹妹,不管我们关起门来如何憎恶,但血浓于水,咱们都还是一家人,虽然你在武妃娘娘面前说了很多关于我的坏话,虽然外人都知道我们之间不太和睦,可是我们毕竟是有血缘关系的不是吗?武妃娘娘怎么会尽数相信你的话呢?只会觉得你故意出卖我来取信于她是别有所图,想要警告你们一下,这又有什么奇怪的呢?”
她顿了顿,随后紧紧扼住她的手腕,狠狠道,“更何况,你一向和三殿下走的很近,别人都觉得你将来是想要做三皇子妃的,武妃那么忌讳地位名声的人,怎么会让三殿下娶你做正妃呢?你若是出了事,自然能够把一切的可能性都扼杀在摇篮里……这其中自然有许多错综复杂的关系,唉,说到底,你不过是替罪羊而已。 ”锦芮拼命挥开楚念的手,对方却愈握愈紧,在白皙的手臂上印出几道浅紫的痕迹。她死命推,见推不开,反倒不再挣扎,冷冷笑了声,“你在嫉妒我,不然以我们的关系,你为什么要来告诉我这些。”
楚念笑了笑,她不怕锦芮去查证,因为的确是武妃下的手。现在自己不过是将这个事实告诉她而已,“因为我也是受害者,那天刺客之事发生,流箭朝我射来,我差点命丧黄泉,背后的人不但想要杀你,还要引起我们的内斗,引起我们自相残杀,她好坐收渔翁之利,锦妹妹你说,我的恨意会比你少吗?”
锦芮整个人怔在了当地,大口呼吸着道像失去灵魂一样呆在椅子里,牙齿紧紧咬住煞白的嘴唇:“什么是引起内斗?我完全都听不懂!”
楚念脸上浮起一层遗憾:“咱们之间确实不合,但这不过是女孩子之间一时的争强好胜,我对三皇子没有丝毫兴趣,我们并没有什么刻骨的仇恨,可是在旁人眼中,咱们楚府就是家族不睦,这样一来,楚家在朝堂之上的势力肯定会有所削弱,若是有人这时候从中因势利导,再次将其击破就很容易了,毕竟现在朝堂局势复杂,父亲一直独善其身,早有人看他不爽,想要以此击倒倒是也不是不可能,只不过妹妹你身为楚家二小姐,自然知道唇亡齿寒的道理吧。”
“啊……”锦芮如梦初醒,现在她的怒气已经逐渐平复了,只是深深地叹了口气,神情颓废得像浑身的力气都被掏空了一样:“怎么会是这样,她明明应允了我的三王妃位的,她答应了的,她是皇妃啊,怎么能骗人呢。”
楚念连连冷笑,黑幽幽的眸子中攒起清亮的光束,“在利益面前,连骨肉亲情都能置之不顾,更何况是你们之间的区区一个联盟而已,更何况,你一点筹码都没有,一直是有求于他人,还被别人拿捏住了把柄,若是那人不愿帮你,甚至反咬你一口,那你会死的很惨,父亲向来疼你,若是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刻,他又怎么会把你赶来庵堂呢。”
楚念的话头戛然而止,她静静的注视着对方,“锦妹妹你好好休息吧,我先走了。”
锦芮咬牙看着她的背影,重重往地上啐了一口,一旁锦芮的侍女翠月道:“小姐,念小姐这是在挑拨离间,娘娘不是那样过河拆桥的人。”
锦芮慢慢地靠到椅背上,目光如死灰一般移向帐篷顶上,用力地握起了拳头,指甲深深地刺进了肉里:“她是在挑拨离间,可是她说的一定都是事实,至少在为什么我会突然被关进庵堂这件事上,她没有说谎。这一切一定是武妃娘娘安排的!”
楚念关于这一点上没有必要说谎,因为当时那玉佩确实是她在救李止时从对方身上扯下来的,之前之所以一直没提,不过是因为没有人愿意站在自己这边,即便自己铁证如山,也很容易被人倒打一耙诬陷,但如今的局势更加复杂,武妃显然是不想跟楚常云合作,所以她就要大肆削弱楚常云这边的势力,平日里便是瞪大眼盯着这边了处处寻找机会了,此次一从李止那里听到玉佩的事,自然会迅速的做出反应,在陛下面前参楚常云一本,以此达到自己目的。武妃啊武妃,这一回你骗得我好惨,先让我替你卖命,最关键的时刻却插我一刀,锦芮恨得咬牙切齿,若是我有机会翻身,定会与你势不两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