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手上举着的是一串佛珠。颗粒饱满,色泽温和,匀称有致,一看就知道造价不菲。林妈妈比谁都要清楚这串佛珠的主人,它在大夫人珠宝盒的最里层放了十余年,平日里从不轻易拿出。那人居高临下的瞧着她,冷声道:“实话跟你说吧,我本来也没打算接这桩生意,不过那个雇我的人说,这是顶级的沉香紫檀木佛珠,世上只怕就这么一串,我贪念此物,这才答应这笔买卖。”
林妈妈心中犹不敢信,只下意识瞪大了眼,还凑得近了点,似乎想看的更真切些,但看的越久,嘴里那些断然否决的话就越说不出来,不知道为什么,那串柱子偏生刺的她眼睛如泣血一般的疼痛,她的胸口突然升上来一股郁结愤懑之气,像是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颓然跌倒在地。“夫人,夫人,我向来待你忠心耿耿,事到如今你为何要这般待我?”
她的手软弱的垂了下去,失魂落魄,俯倒在地,语气凄切。对方瞟她一眼,看了看外间天际的月亮,“时辰到了,天快要亮了。”
他徐徐上前,寒刃的白光在他手指间闪现,一如他此时冷冰至极的语气,“我既然收了对方的钱,就要把事情做完。”
话音刚落,转瞬刀片就抵在对方的脖颈上,他缓慢低头,直直注视着那双瞳孔失焦的眸子,“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话好说么?”
林妈妈的脸色惨白如纸,倒也说不出什么别的话,翻来覆去就是一句:“都是报应,都是报应……”对方的刀刃逼近几分,在脖颈处浅浅勒出一道血痕,他漫不经心的开口:“你这老奴才究竟做了什么缺德事,死到临头开始口口声声说报应?”
那林妈妈哭的撕心裂肺,也不知道到底是吓的还是真的伤心过度,“什么报应,要报应,应该是夫人报应,我哪里做了什么缺德事,缺德事都是夫人的主意,我不过是在旁边周全几句话而已啊。”
对方眯了眯眼,那刀刃又进去几分,“你方才不是还说,夫人宅心仁厚与人为善么?如今又怎么说她老做缺德事了?”
那刀锋寒气逼人,林妈妈下意识抖了一抖,呛然摇头,咬牙切齿道:“都是表面的工夫,她一个当家主母做着,哪里是什么宅心仁厚,两面三刀心狠手辣才是本性,在外面装的仁慈宽容,背地里不知道做了多少害人的勾搭,害了多少人,这府里从前都没有小孩能够养活,外面请来的大师都说是阴气重,吵吵闹闹做了好几场法事……”她冷笑一声,语气极为不屑,“什么阴气重,都是平白哄人的笑话,还不是大夫人自己不愿意让那些小孩活下来,生怕动摇了她的地位,索性暗地里使些小计谋便能达到目的,以前还要处心积虑的替她瞒着,谁知道她居然对我也不放过,事到临头居然想要我的命。”
对方轻笑一声,似乎在嘲笑林妈妈的愚蠢,“死人自然才能永远的保守秘密,这道理你不会不知道。”
林妈妈凄然看向他,哭的异常凄惨:“这位壮士,你放过我吧,我以前的那些事都是被夫人逼着做的,我还不想死啊……”“你说你自己不想死?”
有声音在门口响起,带着一股凄厉怨恨。林妈妈估计没想到还有人在,浑身一抖,忙抬头看去,眼前烛火跳跃,几下悉索声响起,随后进来的,竟是一脸怒容的五姨娘。她立即呆住,甚至都没意识到刀刃已经从自己脖子旁移开,只下意识道:“五姨娘,您怎么……”那五姨娘一言不发,板着脸上前几步,猛地一巴掌扇在对方脸上。她应该是使了极大的劲,这一下又快又猛,那林妈妈躲闪不及,一下子就扇到在地,原本惨白的脸色立即就红肿起来,瞧着颇为触目惊心。林妈妈像是被这一巴掌打懵了,连行礼都忘了,只愣愣的看着对方,“五姨娘,您怎么会在这里……”“呸,”那五姨娘猛地唾她一口,满脸嫌恶之意,“你方才说的那些话一五一十我都听见了,原来真是你们搞的鬼,你现在可以哭哭啼啼说自己不想死,那我的孩子呢?他还那么小,他在我腹中,还没来得及看这个世间一眼就被你们害死了,你罪孽这般的重,何至于有脸皮求饶?”
林妈妈这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冷汗刷的一下就流了下来,过往的那些事一旦败露,自己是绝无活路了,想到这里她的嘴唇开始发颤,“我……我……”五姨娘冷笑一声,唇齿间是满满的森然恨意,“你什么你?你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早该死一千次一万次,死了也该打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这样才算是祭我孩儿的在天之灵。”
林妈妈的肩膀开始微微颤抖,“姨娘,”她跪行几步,忙的抓住对方的袍角,不住哭道:“姨娘饶命,我到底只是个下人,这些都是被夫人逼着做的,夫人她的性格您不是不知道,她想做的事我哪里敢反驳一句?说到底我不过也是被逼无奈,谁愿意做个罪孽深重的坏人啊!”
楚念从门口走了进来,面色凝重:“姨娘,林妈妈所说都是过去的陈旧老账了,咱们拿了证据,到时候自然可以一一算清楚,您如今腹中还有孩子,不宜过度动怒啊。”
林妈妈看清了来人,面上再无一点血色,她目光呆滞,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果真……果真是你设计的,我还以为真是夫人……”说到这里,她明显意识到了什么,嘴唇哆嗦,眼泪猛地就掉了下来,只做出又悔又惊的神色,“夫人,夫人,奴婢对不住您啊。”
楚念见她这般撒泼发疯似得姿态,嘴角的冷笑几乎都要挂不住了,讥讽道:“对不住?这会子晓得对不住了?方才发牢骚的时候可不是这个语气,只恨不得把一切都推到那大夫人身上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