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常云看向上方之人,神色稍稍迟疑些许,“母亲,您的意思是?”
老夫人摇了摇头,似乎不愿再听下去,到底是年迈之人,即便再强撑,精神体力早已大不如前,此时她的神色略微困倦了些,揉了揉眉间,淡淡道:“我老了,管不了那么多细枝末节的事,老爷是一家之主,这事你做主便可,只要记住一点,咱们家大业大,周遭觊觎的人也多,行事方面万万不可落人口实,不然被有心人记挂,后患必定无穷。”
这话分明是意有所指,楚常云面色一震,神情变得万般复杂,片刻之后恭敬道:“儿子知道了。”
老夫人的目光遥遥投过来,落在楚念身上,片刻之后不动声色的移开。她凝眸微笑,神色和蔼,仿佛之前的疾言厉色不过是楚念的错觉。“念儿此回想必也是受了委屈,事情结束后便好生歇着吧,有时间便多去看看祖母。”
楚念恭敬一笑,道:“孙女知晓了。”
她这才略笑一笑,捻了那串佛珠,慢条斯理道:“我有些乏了,沈妈妈,扶我回去吧。”
说罢便起身离开。楚常云躬身送她到院外,回身看见满屋子的人跪的跪,哭的哭,心中到底生了不忍之意,皱一皱眉,看向楚浔的眼神已经缓和了几分,只道:“既然方才母亲也这般说了,那便……”楚念对一旁的五姨娘使了个眼色,对方立即会意,率先上前一步,声泪俱下哭诉道:“老爷还请收回那道命令吧,芸娘身份卑贱,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姨娘,腹中这个孩子虽然是楚氏子孙,但到底是庶出,不受人待见也是情理之中,浔少爷身份尊贵,不管他做了什么,都犯不着为我们母子受此责罚,更不能耽误了他的大好前程啊。”
她言辞恳切,泫然若泣。楚念不动声色笑一下,没想到这五姨娘头脑倒是格外机灵,一番话说的轻巧婉转,得体到偏生叫人挑不出一根刺,乍听起来是在苦苦为楚浔求情,实际上却死死抓住了庶出这个点,要知道,楚常云向来对自己庶出的身份万分敏感,过往受过的偏颇待遇无异于让他耿耿于怀,这样的话无异于他的怒火上恰到好处的浇了一把油。楚念并不是唯一一个这样想的,大夫人显然也意识到了这点,猛地抬头,眼光中有着凌冽的寒意,只恨不得活生生在那五姨娘身上剜出几个洞,这贱人到底是哪里学的巧舌如簧,三言两语便能将人逼到绝路上。“庶出?”
楚常云眼中的犹豫一扫而空,他看向下方跪着的楚浔,脸色阴沉,语气冷冽:“庶出嫡出有何区别?我从来不是那般是非不分的人,犯错就都应当受罚!即便是楚府嫡子,品性如此低劣如何为官?即便真的出去也只不过是给我丢人现眼罢了!”
五姨娘仓皇抬首,神色不胜惶然,怯怯道:“老爷,我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她表情似是怕的紧,眼角甚至缓缓落下一滴泪。楚常云眼底似有触动,静默片刻,亲手拭去她眼角泪痕,柔声道:“芸娘,你安心养胎。此事我必定给你和孩子一个交待!”
此言一出,旁边众人的神情复杂难言,大夫人面色略白了几分,楚常云的性子她是知晓的,既然已经放出这样的话,那楚浔的事基本已是没了回转的余地,一颗大好的棋子就此浪费,她的手指紧紧攒在掌心,神色里有着抑制不住的愤怒,但到底不敢再上前求情。楚常云转身,看向下方之人的眼神是从未有过的冰冷,连带语气也寒意彻骨,“你不日便收拾上路,这一路上好好反省反省自己,若这脾气仍旧是改不了,那便不用回来了。”
楚浔似是不能置信,失声大叫:“父亲!”
“我决意已下,不会再改!”
楚常云不欲多言,拂袖而去,再也没有回头多看他一眼。楚浔跌坐在地,神色间充满绝望,他原本是天之骄子,短短一天的时间却近乎被赶出家门,这样突如其来的落差足以击毁一个人的全部理智。楚念上前一步,望着他淡淡一笑:“哥哥,此去路途遥远,我没有别的话好说,只能在此祝你一路平安。”
她的语气格外平和,偏生听在楚浔耳朵里带了一丝幸灾乐祸的意味。“是你!”
他猛地站起身,双目赤红,拳头紧握,“贱人!这一切都是你做的!是你害我变成这样的!是你将布偶栽赃在我身上!是你让父亲赶我出家门!”
“哥哥这是说哪里话?我竟然不知自己有这么大的能耐。”
楚念直直看着他,若有所思一笑,眼里却偏生无一丝笑模样,“方才的情形大家都看在眼底,紫苑是我塞给你的?香囊是我塞给你的?这些都是你自己做的事,到头来何苦要怪在我头上!”
她的手抚上自己的脸颊,语气渐冷,“再说了,我今日挨得这一巴掌,才是拜你所赐!论理哥哥该给我道歉才是!”
她的声音不大,却偏生含了一丝咄咄逼人的凌厉,楚浔自认为受了莫大的委屈,此时当然听不下去,气势汹汹冲上来,手高高扬起,作势想要扇楚念的巴掌。在场之人多为女眷,没想到会有这场变故,一时都吓傻了眼,眼看那巴掌即将挥在楚念脸上,倒是也无人敢来拦。说时迟那时快,短短一瞬间,没有人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只听到轻微的“啪”一声,楚浔的手在半空中猛地一滞,随后那只手已经以一种诡异的角度缓缓偏向一边,就势堪堪从楚念脸颊旁擦了过去,未能触碰到她分毫。楚念面色一变,立即反应过来,不动声色后退一步,厉声斥责道:“哥哥,你设下布偶诅咒姨娘不成,如今事情败露还想打我?莫不是疯了不成?”
楚浔没有答话,事实上他也无暇答话了,他的手掌此时软绵绵歪向一旁,再也使不上半分力气,剧痛一阵阵从手腕处传来,他只能强忍咬唇不让自己痛呼出声,无奈那痛楚太过浓烈,不多时背后已被冷汗浸透。“有……有刺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