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傍晚,雪纷纷扬扬的落了下来,一时间各院子早早的关门垂帘,点了暖炉各自捂着。楚常云下了朝归来,进门就听府内的总管禀告大小姐醒了,他作为当朝的宰相,自己公务繁忙,平日也跟这个长女并没有太多时间相处,只有逢年过节才能见几次面,印象里只觉得她乖巧懂事,知书达理。前几日听闻她遭受这样横祸,作为父亲,亲情虽然淡漠,但楚常云还是有所挂念的,如今听闻她醒了,少不得要来后院探望。一进门就发现楚念兀自倚在窗棂旁发呆,屋子里点着灯,神色瞧着倒是略精神了些。他上前一步,“阿念,听下人说你今天终于醒了,现在可好些了?”
楚念转过头,见了来人,表情下意识怔住几秒。楚常云的面容依旧是记忆里的模样,严肃古板,神色不怒而威,有着上位者的威严和气势。她记得上一世,两个人见的最后一面就是自己嫁给李止,他作为父亲送行,后来直到自己成为皇后、囚禁坤宁宫,也再也没有见过这位父亲,没想到还有再见面的时候。想到这里,楚念起身行了礼,末了轻声道:“多谢父亲关心,女儿已经好很多了。”
其实也不是特别惊讶,她早已算准了楚常云今晚会来。她记得上一世也是这样,楚常云知道她醒了,当晚就跟大夫人一起过来探望她。她的父亲古板刻薄,性情薄凉,唯一的特点就是骨子里最是守那些礼仪规矩,不容许他人丝毫逾越,对子女的亲情确实是淡漠些,但顾及着她楚念的长女身份,到底还是护着她的,听到苏嬷嬷说是锦芮带了她楚念去冰湖的,顿时火冒三丈,立即想要追究此事,大夫人却轻巧巧的将锦芮正在生病的事不经意的说了出来,惹得她楚念心生愧疚,亲自揽下所有的责任,楚常云见她如此,到底不好多说什么,只得按捺下火气,只罚了她抄写经文,心里却估计觉得她行事轻浮,从此对她这个女儿生分不少。果然,大夫人的声音立即也在楚常云的身后响起,透着十足的关切:“念儿,你父亲关心你的紧,这不,刚下朝回来,听说你醒了立刻就来你院子里了。”
楚念的脸上满是受宠若惊之色,“多谢父亲母亲的关怀,女儿感激在心,阿念自己身子不好,让大家担心了。”
她转向身后,“绿启,赶紧给父亲母亲看茶。”
楚常云点点头,上前坐下,刚想说些什么,却突然觉察到这屋子里有些不对劲,看了看四周,疑惑道:“天气如此冷,你这屋子里怎么不燃炭?”
楚念的表情迟疑了一下,末了轻声笑道:“没想到父亲会突然过来,是我疏忽了,这就叫人去准备。”
她唤过旁侧的丫鬟,轻声叮嘱:“去拿几个炭炉子过来点上,再去把那角落里的药炉子给熄了。”
小丫鬟“喏”了一声,领命下去。她的声音不大,但楚常云还是能够听清,他皱一皱眉,道:“天气这么冷,你身子又刚好,这燃炭保暖也是无可厚非的,若是屋子里冷清的紧了,这病只怕断不了根。”
楚念垂眸轻轻一笑,只做不经意道:“父亲说的是,只不过现今我这屋子里熬着汤药,若是烘的太暖了,怕整个屋子里都是药味,闻着连自己都觉得腻烦了,索性便不燃炭了,自己多穿锦裘也行的。”
楚常云越发疑惑:“我倒是不懂了,怎么好端端的要在这屋子里熬汤药?”
他转向大夫人,表情略生气,“夫人,厨房那边的人最近都在做什么?偌大的一个府宅,怎么叫大小姐自己在屋子里熬着汤药?这话要是传出去,别人会以为我楚常云苛待自己女儿!”
楚念知道,楚常云未必是真的有多关切她,但是他作为当朝宰相,最是在乎自己的名声威望,这种能够影响外人眼中他形象的事,他是绝对不会允许发生的。大夫人显然也知道这点,脸色立即窘迫几分,讪讪道:“老爷,许是最近他们那些人忙起来疏忽了,我这就派人去厨房问问。”
她估计没想到楚念会主动提汤药这事,又转向楚念,这一回的语气依旧满是关切和怜惜,唯有眼底却尽数冷意:“念儿,厨房那些人犯了错,你同我说便是,母亲自然会为你做主,犯不着自己在屋子里熬汤药啊,这身子骨刚好,要是再给冻坏了可怎么办呢?”
话倒是说的关切十足,若是光听,还以为她真的对楚念有多关怀呢,但楚念知道,大夫人她这是责怪自己自作主张,害得她被楚常云教训,若是换了以前楚念的性子,听到这里早就帮着她给楚常云求情了,但现在的楚念,早就没有那么多的怜悯之心了。不就是演戏么?谁不会呢。听到这里,楚念立即做出一副惶恐失措之态,“母亲这回教训的是,女儿并没有别的意思,之前不过是想着,这府内人多事忙,我的汤药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说起来自己熬也无所谓,不过是下人们的一点小疏忽而已,母亲掌管府里各项事务,犯不着为这种小事烦心,所以才没去告诉,还望母亲不要怪罪才好。”
她轻巧巧的把自己的身份降低,将自己的事比作是一点小事,而她楚念的身份,应该是楚府的晚辈里最为尊贵的大小姐。打破规矩,这是墨守成规的楚常云绝对不能忍的。果然,听到这里,楚常云的脸上已是带了三分怒意,“不过是一点疏忽?”
他看向大夫人,脸色阴沉,“你作为府内的大夫人,平日里都在忙些什么事?正经的事却办成这样!念儿她是楚府的大小姐,这府里有什么事比她的事还重要?堂堂一个千金大小姐,偏生受了风寒连药都要自己熬,这话要是传出去,别人难道不会指指点点?你叫我宰相的身份往哪儿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