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烦?什么麻烦?谁的麻烦?”
盛欢道。 “你怎么那么多问题。”
阿提密斯道:“甭管谁的麻烦,你现在要做的就是赶紧找到那个小医生把傻瓜药剂打进他的血管儿里好让他彻底忘掉不该记得的事!”
所谓傻瓜药剂是黑市上广泛使用的一种麻醉药物,有使人短暂逆行性遗忘的作用,效果跟脑震荡差不多,往往用来处理目击证人。盛欢兜里揣了一支,按照他的计划,他只需要找到姜添面对面三秒钟,一切就都结束了。 哪晓得会出现眼下的变故,别说跟姜添面对面了,他连跟姜添同屏出现都做不到,这间会议室的大门就是那王母娘娘以金钗划出的天河水! 盛欢拧着眉头陷入沉思,忽然间,他又一次听见了那阵短暂却凄厉的嘶鸣。 像是某种鸟在空谷之中哀啼,又像是一些寻母的婴孩,在他的耳畔逡巡不去,都是旁人听不见的动静,随后他的眼前闪过几帧凌乱的画面。 ...... 漆黑的会议室,白亮的PPT,还有尖叫哭泣晕倒的人们。 ...... 盛欢的瞳孔细微的收缩,他抬手抵住胀痛的太阳穴,冷不丁问道:“如果我没能搞定姜添会怎么样?这个无限集团难道比正版发行商还难搞么?”
“何止是难搞。”
阿提密斯冷笑了一声,“这么跟你说吧,如果正版发行商是君子联盟,那么这群人就是强盗团伙,正版发行商或许会因为没有确切证据而保留你的基本权益,无限集团的这群狗东西......嗅到一点风吹草动没有证据伪造证据也要把你拿下。”
“那感觉我真的危了。”
盛欢说。 “可你的语气听起来好像没在怕的呢是怎么回事?”
阿提密斯幽幽道。 “我只是在想,照你这么分析君子联盟和强盗团伙之间应该也有矛盾。”
盛欢说。 阿提密斯想了想,“正解,他们彼此看不惯。”
“那危的就不一定是我了。”
盛欢说:“古语有云,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都这样儿了,你还想当渔翁?”
阿提密斯活活给气笑了,“我看他们联合起来抓捕你的可能性比较大吧!”
“不见得。”
盛欢说:“阿提密斯,这里的电脑有总控系统吗?”
“有,在总控室。”
“总控室在哪儿?”
“离得倒是不远,就是你右手边第七间,但门禁跟行政是一体的,如果解开,整栋大楼都会报警,有些麻烦。”
阿提密斯说。 “总控室应该有窗户吧?”
盛欢道。 “靠北有扇窗。”
阿提密斯说:“那个倒是能开,但你怎么过去?飞过去?”
“我看这窗户跟窗户之间倒是离得不远。”
盛欢潜进一间空的示教室,拉开窗张望:“墙上有外接的水管,挺粗,我也不重。”
“你别太荒谬了,左右没有护栏你又不是蜘蛛侠,摔不死你。”
阿提密斯拧着眉道。 “问题不大。”
盛欢眯了眯眼,无视叫人心慌致死的垂直陡角,一跃而上窗台:“反正也没有Plan B。”
- 姜添感觉自己像是做了一场旷日持久的噩梦。 触手,蠕虫,死去的护工,破败的活尸,七零八落如战场废墟一般的手术室,价值八十万却被创的稀烂的腔镜机器...... 镇静剂的作用让他在特护病房昏昏沉沉睡了过去,再睁眼已是天光大亮。 由于没受到什么器质性的伤害,姜添睡了一觉起来精神状况尚可,他第一时间是去摸手机,发现手机快被未读信息塞爆了。 信息内容五花八门,大多是问他现在身体怎么样了,仿佛他只是普普通通晕了一个台。 姜添不免疑惑,就在他整理思绪欲发条朋友圈抒发一下自己尽毁的三观时,企业微信上发来了一条通知。 “请速到二十楼会议中心集合,迟到缺席后果自负。”
听起来似乎事态紧急,姜添不敢耽搁,匆匆忙忙下地,他先回了一趟病区拿白大褂,而后直奔二十楼。 抵达高层的会议中心,他发现与他一同被召唤来的还有昨晚同值最后一班岗的护士与护工,林林总总加起来有六七个人,大家面面相觑,都面带疑色。 “姜添。”
一个年长些的护士喊住他,低声道:“知道昨晚发生什么事了吗?为什么把我们突然都叫过来?”
“昨晚......”姜添刚要回答,肩头被人按住,他回首,看见一个穿着黑色正装的男人立在他背后。 对方什么时候靠过来的姜添毫无知觉,胸前的银色衔尾蛇苍白如鬼魅,眨眼的功夫他们一行医护就被对方的黑衣军团包围,姜添被用力推搡了一下,听见对方冰冷道:“有什么话进去再说。”
“砰” 会议室的前后两扇门被关上反锁,百叶帘降下,最后一束光也被阻隔在外,偌大的会议室没入黑暗。 姜添眉头轻蹙,他感觉到身边的小护士明显打了个寒战,结巴道:“干嘛呀这是......我们待会儿还要去交班呢!”
“可能是针对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问问情况吧。”
姜添低声安慰道:“应该不会耽搁太久,他们肯定也跟你们护理部打过招呼了。”
“讲道理我现在宁愿去交班挨护士长骂。”
小护士哭丧着脸道。 话音未落,前方的投影仪猝然开启,白亮的光几乎要刺瞎人的双眼,座下几乎没有谁不再用手臂遮目,直到一个小护士缓缓的放下手臂,在看清投影仪上画面的一瞬间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姜添悚然一怔。 他的视线还很模糊,但惨叫声此起彼伏,身后传来“咚”的跌倒声,他记得那个叫老王的护工就坐在那个方位。 姜添汗毛林立,他艰难的撑开眼皮,望向前方的画面,瞳孔紧跟着骤缩。 入目是一张张触目惊心的尸体照片。 如果说前一晚他只是从某几个角度目睹到被微笑虫寄生的活尸,那么此时此刻的巨幕投影仪正在全方位的展示人类被微笑虫寄生后的各阶段的状态。 那些细细的簇状触手从不同的人的孔窍中长出,那些人有的刚死不久,有的浑身腐败,有的化为白骨,有的则还有一线生机......令姜添最感到毛骨悚然的是那是一张动图,被寄生的活人正在努力的朝着摄像头的方向走近,两个眼珠一个朝上一个朝下,随后被触手顶的掉落出来,被他一脚踩碎,他似乎很痛苦,艰难的张开五指,胡乱的挥舞着手臂,像是在求救。 姜添不懂摄像的人当时为什么有空拍下这一切却没有去救对方,身为烧伤整形科的医生,他胳膊腿乱飞的大场面见过不少,昨晚更是亲临现场,但即便有如此多重的心理建设,此刻在看到这些画面时仍旧出了一身的白毛汗,心脏跳如擂鼓,他都尚且如此,更毋庸提周围的那些普普通通的打工人。 “你们放这些图是......什么意思!”
姜添一把扶住身旁哭泣不已的小护士,昂首怒道:“至少打个码吧!把人吓出问题来算谁的!”
“我以为在座诸位都是专业人士,血腥场面都见得多了,内心会毫无波澜。”
说话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背头男人,他站在投影仪旁边,手里拿着红外线笔,似笑非笑。 “那你现在知道了!”
姜添咬牙道:“大家都是普通人,麻烦你把投影关掉!”
“关掉?NONONO。”
对方耸肩道:“即便再血腥丑陋,这都是真实,是你们在座各位都必须要认识到并且全盘接受的真实。”
“什么?”
姜添皱眉。 “异变生物是吃人的,他们为了在人类的社会生存下去会不择手段。”
对方的话语抑扬顿挫,表情生动,像是在做一场传教,“所以人类只要一不小心——就会变成污染物的容器。”
他说着,款款从讲台上走下来,皮鞋落在实木的地板上发出“哒哒”的叠响,傲慢又不近人情,“它们会吸食你们的血肉,榨干你们的脑髓,将繁衍的孢子黏附在骨骼的缝隙当中,从你们的毛囊里长出长长的菌丝......”他走过姜添身边,手轻轻拂过那个缩成一团的小护士的头顶,惹得对方尖叫连连,“所以你们的生存环境其实是相当危险的。”
“那又怎么样!”
姜添气急败坏的拍开他的手。 “我们无限集团的存在,就是为了消除这些异变生物,还人类社会一个安定。”
对方倏地转身,皮鞋跟碰撞,“其中的必要性,姜医生,你能理解吗?”
“行了知道你们很重要了。”
姜添不耐道:“现在能放我们走了吧?我们每个人都还有工作要做!”
“不急。”
对方慢条斯理道:“我现在需要你们每个人回忆一下昨天晚上,遇到了什么人,经历了什么事,异变生物出现和消失的全过程,一个细节都不可以遗漏。”
他微微一笑,字字冷锐,“事关社会公共安全,麻烦各位配合。”
“我们不知道......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加班到那么晚,回值班房就睡了,根本没遇到过什么怪物啊!”
“放我走!!放我走!!”
座下一片哀鸣,背头男子却无动于衷,只冷笑了一声,举起了手中的红外线笔。 “看来诸位还没有了解到事态的严重性,既然都不记得,那只能借助一些动态的音画素材来帮助各位回忆了——” “不要再放那些东西了!!”
姜添吼出声来:“这些东西不仅在伤害生者也冒犯了逝者!!你们还有没有人道主义精神啊!!没有人有义务必须看这些!”
“姜医生,这里你说了不算。”
背头男冷冷道,用力按下了按钮。 姜添一口气屏住。 光是那些无声的图片已经足够让他感受死者的悲惨可怖,若是换做有声录像,他无法确定自己能否受住那些感官冲击,会精神出问题的吧。 ——遑论其他人。 画面频闪。 短暂的雪花片过后,屏幕上跃然而出两个衣不蔽体的大胸□□,一个举着蜡烛,一个拿着皮鞭,搔首弄姿又叫又喘,屏幕中央赫然一团好大的马赛克。 会议室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 背头男的嘴角剧烈抽搐起来,而后他猛地将红外线笔扔在地上,推门而出,对着空荡荡的走廊咆哮:“谁干的!!”
...... 会议中心总控室 窗户大开,盛欢正在盘膝坐在一排黑压压的服务器后方,带着手套将U盘从插孔里□□。 “你往人家主机里导什么了?”
阿提密斯问。 “我存的风景图,做护眼屏保用的,管他呢,只要不是他们自己的东西就行。”
盛欢拍拍屁股起身,“我就不信他们不开门出来,这样鹬和蚌就能碰上了,他们打起来我就能乘虚而入啦!”
“那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
阿提密斯幽幽道:“鹬万一不来呢?”
盛欢“啊”了一声。 这时,他听见走廊尽头传来一声玻璃破碎的动静。 “这里是二十楼,是非公开的办公区域。”
阿提密斯还在碎碎念:“不是人人都像你一样能伪装成本院职工混进来的,君子联盟之所以叫君子是因为他们办事会严格遵守规章制度——” 盛欢欠身贴墙,眼睁睁看着从二十楼的高空破窗而入,一面掸着身上的玻璃屑一面疾步前行如同怪物一样的顾沨止,讷讷道:“你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