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1 / 1)

在那条粘腻胳膊伸入枕头之下时, 林随意浑身都绷紧起来。胳膊带来的腥臭气味,熏得他几乎呕吐出来,他赶紧捂住嘴。  那条胳膊在他们的枕头下摸索, 搅得他和楼唳都不安宁。好半天过去, 胳膊并没有如约找到它们想要找的东西, 像是发泄一般,大力抽出他们的枕头。  枕头突然被抽出, 林随意脑袋要跌下时,一只修长的手垫在了他脑袋之下。这只手轻轻地拨了拨, 林随意脑袋就埋在了楼唳肩侧,或许是靠得近, 檀香变得馥郁, 冲淡了林随意鼻腔里令人窒息的腥臭味。  他这才敢呼出一口气。  那些东西还没走,来枕头下翻找的手不止一双, 来了更多。可枕头下空空如也, 它们并未找到要找的目标物。像是不死心,它们开始往别的地方摸索, 林随意能听见手掌摩挲的诡异窸窣声。  从头顶开始,摸到了他的头, 粘腻沾到他额头的皮肤。  下一秒, 他又被带了带,整张脸都靠在了楼唳肩头。  后背被楼唳箍住,以至于林随意只感觉到了那只修长的手贴在后背的灼热,而忽略了粘腻手掌一路摸索下来的不适。  覆在身上的被子被轻易扯去, 屋里响起被子被扯碎的声音。然后是他们的鞋被拿起又丢在地上的声音。  整间屋子都在被糟蹋。  大概是离楼唳很近, 馥郁香气冲淡腥臭的同时给林随意带来了莫大的安全感, 林随意小心地睁开眼, 他躲在楼唳的肩胛之后,缓慢地转动眼珠去看那些一直没有被证实是什么的东西。  一眼看过去猝不及防和楼唳身后的东西对上,林随意下意识把脑袋埋下去,他自己都没发现自己的身体在战栗,只依稀感觉到自己的后背被轻轻拍了拍。  过了好一会儿,林随意才后知后觉是楼唳轻拍自己后背以示安慰。  不过林随意倒不敢再冒险去看,刚才是他仗着楼唳带来的安全感才望去一眼,现在他理智被吓得拉起最高等级戒备,戒备之后就不敢再乱瞟乱看,就怕暴露了布条的位置,那会害了他自己与楼唳。  林随意就这么靠着楼唳,听着那些东西糟蹋房间的动静,其中包括楼唳散落的黑发,也被那些东西用肮脏的手拨弄着。  他心中充满了愧疚,愧疚哽在他喉间,在这一刻,林随意忽然很想变强。  这一晚比前面几晚都要难熬,每一分每一秒都被拉长到极限,而警惕却不能松懈一分,稍有不慎这间屋子就会成为那些东西获胜的战场,活人会沦为悲惨的战利品。  比一个世纪还要漫长和遥遥无期,黎明在筋疲力竭的紧绷中姗姗来迟。  等房间安静下来许久后,林随意才坐起身。  他忙取出咬在嘴里的布条,想去问楼唳情况。  可咬了一晚的布条,口腔早就麻木,林随意连怎么说话都不会了,他只能拖着自己毫无自觉的下颌发出两声哼哼。  楼唳随之坐起,伸手捏住林随意的两颊,在面部某个穴位摁了一下。  一阵酸胀蔓延开,林随意仿佛戴上了痛苦面具,生理性的眼泪花都要下来了。楼唳摁过他的穴位后,拿出一张干净丝帕擦了擦他从嘴角流下的唾液。  “结束了。”

楼唳皱了下眉:“放松点,林随意。”

林随意用力搓了把脸,他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楼先生,我很抱歉。”

他把昨晚上那些东西找上门的罪过全揽在自己身上,如果不是他神经大条没把那根碎布系成漂亮的结,也许昨晚就会风平浪静。  楼唳身上也不会被那些东西弄脏,墨一样的长发也不会被糟践,弄得毛躁不说发尾还卷了腥臭的海藻。  对于林随意的这一声充满愧疚的道歉,楼唳并未作答。他看向林随意手中的布条,深深地拧起眉:“脏。”

林随意捏了下手心里的布条,道:“我一定洗干净。”

楼唳的眉头皱得更紧:“我是说它脏,不是指被你弄脏。”

林随意道:“不脏。”

楼唳沉默下来,将林随意看了许久。  半晌后,他从床上下来,一边用丝帕清理自己发梢一边问:“看清那些东西没?”

林随意目光钉在楼唳手中丝帕上,他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道:“没看清。”

他那偷觑的一眼实际并没有和那些东西对上,那东西是背对他的:“那些东西有头发。”

林随意回忆道:“都还穿着衣服,我想我知道那些东西是什么了。”

楼唳应了声,问:“是什么。”

林随意说:“有小源,有花衬衫,有花衬衫带进梦里的金主和诱饵,还有其他的人……应该不算上人了,我觉得来房间里的那些东西,就是之前被害的人。”

他并没有看见昨晚来房间的那些东西的正脸,但是他看见了它们身上的衣服。  “楼先生。”

林随意想了想说:“我有一个对凶煞的想法。”

楼唳:“说说看。”

“凶煞是社婆……”顿了一下,林随意看了眼门后人脸,土楼的人把人脸也喊做社婆,林随意特意区分道:“我说的这个社婆只是一个指代,指代向祭祀老人传达需求的那个东西,这个东西要吃要喝还有交际而且还要每晚害人,所以它不可能是神灵,应该是鬼怪之类。”

楼唳向林随意看过来:“这是你的想法,不必每句话都等我置评。继续。”

林随意便继续往下说:“惹凶煞的方式就是满足社婆需求,也可以看作答应鬼怪要求。”

他说完这句话仍然又看了楼唳一眼,一时半会儿他还是改不了说一句等楼唳应一声的习惯。  正要继续,楼唳应了声:“嗯。”

林随意愣了愣,发觉楼唳竟然将就了自己,他有些受宠若惊。于是不敢墨迹,紧接着道:“死亡方式是,成为伥鬼。”

事实就是如此,那些被害死的人,成为了在夜晚帮着社婆寻找‘凭证’的人。  “楼先生。”

这次林随意主动说:“我想解解看。”

楼唳:“好。”

“《周公解梦》中对梦妖魔鬼怪有解释,妖魔鬼怪变幻莫测,凡梦妖魔怪鬼者多是心中局限、思维消极、恐惧而忽略自己直觉或丧失理智。梦见鬼,便是生活中有让自己害怕的困扰。①”  林随意道:“社婆这个凶煞,就代表着吴阿伟的困扰。”

只是他们仍旧不知道社婆究竟是什么鬼怪,也就不能深入得解下去,只能以大方向来解。  “惹凶煞的方式是满足社婆需求,既可以看做应了鬼怪的呼召,答应了鬼怪的要求。《梦林玄解》中有解,梦神鬼呼召,主警告、主指授,须要以鬼怪的具体要求来解,而梦中社婆看似提出需求实际是为吃人,鬼怪呼召既是向鬼怪献出生命,被鬼怪杀死,而梦被鬼怪杀死预示与亲密之人发生矛盾。”

林随意又自己的话解自己找出来的凶煞:“死亡方式是成为伥鬼,梦中沦为鬼本来应该是吉兆,预示运势好转财运颇佳。虽说成为伥鬼是死亡方式,但小源和花衬衫并没有真的死去,所以可以看做运势好转和财运颇佳并不是真的,而是一场迷惑,受了迷惑的吴阿伟以为自己走了运,实际等待他的是运势斗转之下,当一个人没了运,也就没了命,吴阿伟正落入危险陷阱。”

在楼唳一声‘嗯’后,林随意把自己说的这些都串联起来,解释道:“吴阿伟与亲密之人有过矛盾,或许这个亲密之人重新找上了他,吴阿伟恐惧亲密之人再次离开,听信亲密之人的话,哪怕他自己都能感觉到奇怪,但是他选择忽视这份奇怪,甚至到丧失理智的地步。但实则亲密之人回来身边并不是要与吴阿伟重修于好消除矛盾隔阂,亲密之人装出来的表象让吴阿伟误以为自己好运到来,其实不然,亲密之人是想害死吴阿伟,等吴阿伟死后就会带走他的钱财。”

“楼先生。”

林随意郑重道:“我解好了。”

“我想知道您怎么想。”

林随意说:“只是想听您的想法,没有旁的意思。”

楼唳闻言,停下清理头发的动作,道:“很详尽,我没有要补充的。”

林随意激动道:“那楼先生也是认可我找的这个凶煞了!”

楼唳道:“如果昨晚的那些东西就是之前被害的人,我可以认可。”

林随意也不敢把话说得太满,毕竟他没有看见那些东西的正面,他带着一点点不确定说:“应该是的。”

随后他说:“楼先生,我去给您打水来清理。”

他们两个人一身糟糕,尤其是楼唳。这样出去难免会成为人群焦点,在土楼里,成为焦点并不是什么好事。  “不用。”

楼唳道:“我自己……”  林随意道:“楼先生,你让我替你打水来吧,不然我会很愧疚的。”

楼唳道:“……好。”

林随意去打水了,他们昨天把多余的纸钱烧掉,好在土楼打水并不需要用钱。林随意弄来好几盆热水,又去旅馆老板那里要来毛巾——给旅馆房间每日提供干净毛巾,是每个旅馆的责任与义务。  还有袋装的洗发露。  他给楼唳勾兑好了温水后,问楼唳:“楼先生,您还需要洗澡吗?”

楼唳转头看他:“怎么洗?”

屋里环境就这样,腥味熏天,洗了也是无用功,况且也没有洗澡的条件。  林随意想想也是。  “那我去找点水来把房间清理干净。”

林随意说。  他们现在囊中羞涩,没有办法去更换房间,房间虽然一团乱,但他们还得继续住下去。  凶煞还没找完,吴阿伟和亲密之人的矛盾是什么,亲密之人会用什么方式杀掉吴阿伟都还没搞清楚。且吴阿伟的这场梦还没醒,他们还得继续待在梦里,房间也得继续住下去。  “不急。”

楼唳说:“我很快就好,屋里狼藉我同你一起收拾。”

林随意还是任劳任怨地去打水收拾屋子了。  楼唳可是楼先生,让楼唳跟他一起打扫卫生,林随意浑身难受,还不如自己一个人做卫生。  等楼唳清理了一些沾到的淤泥,没有那么显眼后,林随意和楼唳就要出门。  经过昨晚一遭,林随意可以确定‘社婆赴仙会’的重点在于‘打扮’,他们这些活人中,小梦的发夹也符合‘打扮’。  不知道小梦的发夹有没有被找到,更不知道小梦现在什么情况,林随意还是着急去查看的。  小梦是和大小竹竿住在土楼一层,去小梦房间会经过大小竹竿的房间。林随意和楼唳刚经过,小竹竿就把玻璃窗推开,朝他们喊道:“楼先生,随意哥。”

林随意转头去看,小竹竿一脸焦急,屋子里除了竹竿,叶之悬和胡瑞也在,看他们的表情是等他和楼唳许久了。  林随意目光往房间里瞅,瞅到了小玥却没看见小梦。  他心里‘咯噔’一下,不好的预感一下就漫出来。  他看看楼唳,楼唳道:“进去说。”

林随意点点头。  他们去到大小竹竿的房间,虽然已经预感小梦出事,林随意还是开口询问:“小梦她……”  竹竿道:“还不知道什么情况。”

林随意愣了下,他以为得到的答案只有‘出事’或者‘相安无事’,但没想到会得到‘不知道什么情况’的答复。  “什么意思?”

林随意不安地问。  “天亮后我就和程崖去了小梦房间,小梦没在屋子里。”

竹竿道:“我们翻窗进去后,发现她的房间有淤泥,但没有翻找东西的手印。我想,既然没有翻找的痕迹,就没办法说明那些东西找到了她的发夹。”

叶之悬和胡瑞是早起后来找大小竹竿的,听见竹竿的说法后也去土楼四处转了转。  叶之悬说:“没看到人。”

胡瑞道:“屋里没有翻找痕迹确实不能直接证明小梦出事,但也不是什么好消息,小梦也可能是把发夹藏在了屋外,所以屋内没有留下翻找痕迹。小梦有没有出事,要看看她的发夹有没有被那些东西找到。”

只剩小玥一个女生了,她脸色惨白地坐在床尾,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我不知道……不知道小梦把发夹藏在哪里,她没有告诉我。”

因为要先找到发夹的藏匿地才能根据实际情况判断小梦的人身安全,大家都不知道小梦把发夹藏在哪里,白天的时候小梦和小玥一直待在一起,解梦师们以为小梦至少会透露向小玥透露一点。  不然土楼这么大,小梦藏匿发夹的位置还没找到,祭祀老头又会开始宣布今天的社婆需求。  “我知道。”

林随意开口。  众人都朝着林随意看来,包括楼唳。  “只知道大概方向,具体不知道在哪里。”

林随意说:“小梦太过不安,她透露了一点,我猜……她应该是想要得到安慰。”

小玥也是害怕的,小梦无法在小玥那里得到想要的安慰,在所有人中,林随意是最随和的人。  “在哪?!”

众人着急问道。  林随意指着一层的某片区域:“应该是在那些树下面,具体是那棵树我也不知道,但一定是在树下,我看见小梦手上有刨土的痕迹。”

众人便根据林随意所指的区域去找。  一层不像其他楼层没有中心,土楼一层很大,整个围成圈的土楼占地面积就是一层的面积。  有廊道有祭祀台,还有不少的树。  不过他们是找小梦藏发夹的位置而不是要去藏,只要一棵棵树下瞧一瞧,看有没有被破坏的痕迹就可以找到小梦发夹的藏匿位置了。  寻找发夹大约花了半个多小时,楼唳轻喊一声林随意:“在这。”

林随意赶紧招呼其他人一同过去瞧。  这是一棵很普通的树,树根的泥土被刨出一个洞,刨出来的泥土上有腥臭味,也残留着海藻。  除此之外洞中空空,什么也没有。  众人就明了了,发夹被找到了,小梦出事了。  林随意盯着树根下的洞,洞口漆黑像是把人都装进去了一样。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失语良久才艰难地开口:“那样也被找到了吗……”  房间外竟然也不安全。  楼唳道:“去她房间看看。”

林随意点头。  虽然竹竿他们已经去过小梦房间,但自己没有亲眼所见,单听竹竿他们描述难免会有缺失。  竹竿听见楼唳要去小梦房间,忙去带路。  等他们一行人到了小梦房间后,林随意看了眼屋里,心里的不安骤然被拔高,连带着他整个人都被提起来,双脚无法落到实处,不安就变成惶恐。  他看向楼唳:“楼先生。”

“有人在监视我们。”

林随意艰难开口:“并且把我们的动向汇报给了社婆。”

林随意的这个推论并不难理解,事实上,他一说出这句话,其他人都瞬间明了。  小梦房间里没有翻找的手印,那些东西从房间里生出后就直奔了小梦藏匿发夹的位置。  “甚至是全天监视……”林随意喃喃开口。  他想到了昨晚上他把布条塞进枕头,那东西也是直奔到床前,伸手探进枕头里。  可林随意到底没有把布条放进枕头之下。  因为他想到胡瑞和叶之悬的衣服,他们两人的衣服上有翻找的手印,这说明那些东西还是找到了他们的衣服,但那些东西的目的是水,找到衣服没有用。  可昨晚那些东西要找的是布条,藏在枕头底下终究会被找到。也就是在昨晚舟楫登岸声传来的电光石火间,林随意藏在被子里把布条塞进口中。  叶之悬说:“若是全天监视,那它们来我们房间那一晚也并没有直奔着衣服去啊,而是在别的地方找了一会儿才去找我们的衣服。”

胡瑞道:“衣服弄湿后,我们是先把衣服搭在沙发上,后来才叠好放在枕头下面。它们的目标不是衣服,是水。湿衣服搭在沙发上,沙发上也会有湿意,所以那些东西才会先奔去沙发,只能算我们侥幸,沙发上的湿意在它们出现在房间后干了。”

叶之悬整个人一僵,后怕的情绪席卷而来,他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说什么,最终惨淡一笑:“还真是……侥幸。”

可侥幸并不是什么好词,在这土楼中能侥幸一次两次,难道还能一直侥幸下去吗?  “操!”

竹竿骂道:“土楼这么多人,谁他妈在监视我们?!”

没人能回答竹竿这句话,正如第三视角梦一样,他们至今不知梦主在借谁的眼睛观梦。  “楼先生。”

林随意看向楼唳,他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楼唳把更多注意力放在门后人脸上的原因:“会是人脸在监视我们吗?”

虽然林随意说得极其不确定,众人还是猛地一顿,不约而同地看向门后的人脸。  已经几天过去,此时门后的人脸更加腐败。他们之前找不到人脸贴在门后的原因,现在却得到了答案。  人脸若不是监视他们,那么贴在门后的原因又会是什么呢?总不会是装饰。  “不清楚。”

楼唳开口。  不过这次他的‘不清楚’并不冷淡。  林随意便知道楼唳是真的不清楚,楼唳怀疑过人脸没有死透,且用发夹戳破了人脸皮肤,得到的是人脸没有丝毫反应。  不清楚也意味着楼唳没有否定,小竹竿道:“要不要撕下来?”

说着小竹竿就想将门后的人脸揭下来。  “你疯了?”

竹竿狠狠地打掉小竹竿的手,喝到:“这东西邪乎,别乱碰。不然到时候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知道惹了竹竿生气,小竹竿不敢说话。  竹竿骂他:“入行也有几年了吧,别乱动梦里的东西还要我提醒你?”

小竹竿沉默着,没敢说是因为楼唳之前碰过人脸,他这才想着去将门后人脸揭下来。  “那些东西从房间出来,也有可能与人脸有关。”

楼唳早已对人脸失去兴趣,他看向大小竹竿:“怀疑是人脸监视你我,那就找东西遮住它。”

随后他说到重点:“人脸不是根源。”

众人抿着楼唳的话,林随意也低头思索着。  就算人脸是监视他们的东西,人脸也不是根源,根源在于社婆的需求,他们如果在人脸的问题上浪费时间只会一天天的被动下去。入梦的这几天以来,他们一直在躲避社婆的需求,唯一的进度也是因为昨晚林随意的惊慌一瞥,就连解梦进度也是被动得来的。  谁也不知道吴阿伟何时醒来,也无人知晓这场梦到底还要持续多少天,再这样被动下去,社婆的需求迟早会害死他们。  楼唳说得对,人脸不是根源。  根源是提需求的社婆,社婆他们至今还没亲眼见到,但却是每天都在见祭祀老人宣布社婆的需求。  换算下来,根源在祭祀老人上。  胡瑞领悟到了楼唳的意思:“楼先生的意思是……”  叶之悬道:“让祭祀老头闭嘴。”

小竹竿问:“怎样让那老头闭嘴呢?我们不能主动杀梦里的人。”

这是林随意第一次听见这个说法,竹竿憋着气给林随意解释道:“就像不能让梦里人知道他们不是人一样,他们知道自己不是人那就真不是人了,我们杀掉他们,他们也不再是人,还会来找杀掉他们的人索命。”

林随意点头,正好这个时候门外又传来锣鼓声响,他看向窗户外的祭祀台:“楼先生的意思是,毁掉老人的牛头骨。”

今天的祭祀又开始了,但今天楼唳并没有出门去看,想来早在昨天他已经远远地看过祭祀老人的牛头骨了。  此时,祭祀老人跳完祭祀舞,他举起牛头骨眼睛看向牛头骨内里,好像里面刻着什么文字一样,随后他宣布道:“社婆要与人说说话。”

此话一出,满场哗然,每个人脸上都出现了极度不安的恐惧,更有甚者往祭祀台去,似乎是想求饶,但被那两个赤膊大汉挡住步伐。  也只有聚集活人的房间里保持着冷静,林随意昨天分析过社婆不会让土楼所有人都在一夜间死去,所以‘社婆要与人说说话’的重点一定不是嘴或者舌头,因为土楼里每个人都有口舌。  “牛头骨在他房中。”

楼唳开口:“敲锣两人守在门口,老头更是寸步不离,要想毁去牛头骨要费一番功夫。”

林随意敬佩地看着楼唳,敢情他们还在因社婆需求不明所以时,楼唳已经先人一步想到毁去牛头骨。  “寸步不离?”

竹竿骂了声:“这就难办了。”

楼唳道:“先想怎么活过今天。”

比起毁掉祭祀老人的牛头骨,此时更重要的是抿出社婆的需求。今天祭祀老人已经宣布了社婆需求,就算毁掉牛头骨也来不及了,只有先确保自己在今天平安无事,才能去为明天的安危做努力。  众人开始讨论‘社婆要与人说话’,叶之悬讽刺道:“既然能与社婆说上话,条件必然严苛。”

“会是生辰八字吗?”

小竹竿猜测:“鬼怪最喜欢有纯阴之命的人。”

林随意赶紧问:“什么纯阴之命?”

小竹竿说:“阴年阴月阴日阴时生人。”

竹竿道:“那是因为阴年阴月阴日阴时生人八字轻,好得手,而不是鬼怪钟爱。”

林随意忽然想到楼唳说他八字轻,忙说:“我就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生人。”

这话让楼唳皱了下眉,心说这也能把自己联系上。  其他人听到林随意这么说都表现得讶异,叶之悬说:“纯阴命格并不常见,我看你不像纯阴之人,是不是搞错了,你把生辰说一下。”

林随意与玄学接触得少,没有养成八字不轻易与外人道的习惯,停了叶之悬这么说,就报了自己的出生年月日还有被楼唳算出来的时辰。  叶之悬当即一笑:“随意,你果然搞错了,你不是纯阴之人。”

林随意怔愣片刻,他看向楼唳,楼唳背过身去在看门后人脸,并未看他。  楼先生说过他八字轻呢,所以去医院时还给了他一张护身符箓。所以现在,林随意听见八字轻就以为自己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生人。  他搞不明白楼先生的用意。  搞不清楚索性也不去琢磨了,楼先生一定是有他的道理。  林随意很快说服自己,然后加入与其他人对于‘社婆要与人说话’的讨论中。  “我有一个想法。”

林随意刚刚看楼唳身影时有了灵感:“昨天社婆赴仙会,想必社婆把自己当神仙看待,一般神仙都有座下童子。”

就像他觉得楼黎就是楼唳的座下童子一样。  林随意道:“土楼的人都是社婆的口粮,只有座下童子才有资格与社婆说话。”

“有道理。”

竹竿恍然:“那社婆这次的需求是童男童女?”

“不一定。”

胡瑞开口:“从这几天社婆的需求来看,社婆确实在针对坠梦者,咱们还有一位坠梦者,今天这个‘社婆与人说话’的需求肯定也会针对小玥。”

小玥痛苦掩面。  “小玥你多大。”

胡瑞问她。  小玥的声音从指缝轻飘飘漏出:“十八。”

“十八已成年。”

胡瑞说:“那么童男童女还有另一种解读。”

众人沉默了一会儿,脸色变得异常尴尬。  童男童女还有另一种解读,未经人事。  胡瑞咳了下道:“虽然这个话题……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且关系到自己的性命就不要隐瞒了。我们之中还是童男的人就举个手,我们一起想办法看怎么度过今晚。”

之前是藏东西,现在是藏人,难度有了质的飞跃。  林随意举了手。  小竹竿举了手。  其他人看着林随意和小竹竿举起的手。  林随意和小竹竿也看看自己举起得手,然后看看对方的手。  林随意:“……”  小竹竿:“……”  “咳。”

针对于林随意怀疑的目光,竹竿解释道:“道教可以有道侣,解梦一行对解梦师的私生活也不作干涉,只要不沉迷欲望即……即可。”

小竹竿好奇:“虽然但是,哥你……”  竹竿呵斥道:“现在在梦里,不是八卦的时候。出了梦,你想问什么,我统统告诉你。”

林随意对竹竿的私生活没有好奇,他看向楼唳。  嗯?楼先生还在看门后人脸?楼先生没举手啊?  一定是没听见。  林随意好意提醒:“楼先生?”

楼唳转过身,一眼就瞅到林随意带着探究和思考的目光。  楼唳语气淡淡:“我听见了。”

林随意抿了抿唇:“……哦。”

胡瑞对林随意和小竹竿说:“要不这样吧,今晚你们俩一个屋。”

林随意和小竹竿没有异议,他们现在符合社婆需求,不能害了别人。  小玥整张脸一点血色都没有:“怎么度过今晚?小梦把发夹都藏在了外边却也被找到,屋内还有人监视,要怎么躲过今晚?!与其担惊受怕,我不如自己结束生命。”

“虽然我的安慰有几分不负责任。”

胡瑞对小玥道:“至少我们今天有了发现,把门后人脸遮住,然后藏起来。我不能保证这个办法一定见效,但未尝不能救命。”

小玥看着胡瑞,胡瑞道:“试一下吧。”

叶之悬看着林随意和小竹竿,虽然人脸没有耳朵,他还是压低声音道:“你们打算躲在房间里还是房间外?”

林随意同样小声道:“房间里。”

小竹竿小声:“我和随意哥想的一样。”

林随意和小竹竿点头,小梦把发夹藏在屋外都能准确找到,说明监视他们的眼睛看得很远。  屋外几乎没有可以藏匿身形的地方,屋内倒还是有几处藏匿点,比如衣柜和床底。他们俩可以躲进去,让其他人帮忙封住,不让来到房间的那些东西用带蹼的手摸索到他们。  大家都很小声说话,生怕人脸听去了他们的谈话。  竹竿问小玥:“小玥,你呢,你怎么想?”

小玥痛苦道:“我也……也躲房间吧。”

竹竿又问她:“你躲床底还是衣柜?”

房间能藏住人的地方也就这两个地,竹竿道:“你要是选择床底,随意和程崖就躲去衣柜。”

小玥不明白:“为什么要选择?”

胡瑞解释:“今晚大概率那些东西会来你和他们俩的房间,我们没办法保证去到两个房间的那些东西是否是信息相通,若那些东西在床底发现随意和程崖,很可能也会到床底寻找你,所以我建议你们错开躲。”

小玥咬着唇:“床吧。”

竹竿转头去问林随意和小竹竿:“那你们俩躲衣柜里,没意见吧?”

林随意摇头:“没有。”

小竹竿说:“哥,还有钱吗?我和随意现在就躲进去,你们去买把结实的锁锁住衣柜。”

竹竿还是担心小竹竿的安危,道:“我多买几把。”

小竹竿:“行。”

一切都商量好了,众人这才去问楼唳的意见。  楼唳看了眼林随意:“那便这样。”

剩下的时间不仅要去找结实的锁和找封住床底的物件,还要想办法遮住人脸。他们找来几枚钉子和不透光的布,用这张布盖住人脸,布的四角由钉子钉进门的木板内。  小玥躲进了床底,他们就找来木板,小玥不用呼吸,他们把床底四周牢牢封住。  林随意和小竹竿躲进的衣柜是那种老式的衣柜,竹竿怕衣柜不牢固,把剩下的木板沿着衣柜一周钉起。  然后在衣柜落了三把锁。  因为衣柜上了年月,合起来后还有一条缝隙,这条缝隙足够林随意和小竹竿呼吸。  门锁配了多把钥匙,竹竿手里一把,楼唳一把,林随意和小竹竿手里也有一把。虽然他们根本没办法开锁,但至少他们有钥匙,在遇到危险不至于束手就擒。  “现在睡一觉吧。”

竹竿站在衣柜缝隙外道:“晚上别睡。”

叶之悬道:“你俩都惊醒一点,明天我们一起想办法毁掉祭祀老头的牛头骨。”

林随意的声音从缝隙里透出来:“好。”

其他人便往外走。  林随意透过缝隙,看见楼唳走在最后,在楼唳即将离开房间时,楼唳朝他看过来。  都说门缝看人会将人看扁,林随意却瞧着楼唳好像比刚认识时圆润了些,没有那么瘦削了。  楼唳好像知道林随意透着缝隙在偷觑自己,他在屋里站了许久,已经出门的人也不敢催。  一条缝隙,楼唳在外林随意在内。  楼唳看不清林随意,林随意却看得清楼唳。  虽然楼唳什么话也没说,林随意却感受到了楼唳的担忧。  胡瑞担心小玥。  程案担心程崖。  楼先生在担心他。  最终楼唳还是离开了,门轻轻地被掩上。  林随意这才撤开眼,衣柜并不大,虽然他和小竹竿都不胖,但两个大男人挤在一个衣柜还是有些勉强。  没一会儿手脚就麻了。  小竹竿道:“希望咱俩都能活到明天,不,活到离开梦境,我还想听我哥八卦。”

夜晚悄无声息而止。  林随意和小竹竿都睡过一觉,他们放缓呼吸听着动静。  哗啦啦——  哗啦啦啦——  又是水上行舟的声音。  这是林随意第四晚听见拨动水声的动静,第一晚和第二晚水声很空泛,难以找到是从哪里传来。  第三晚虽然无法分辨声源,虽能听出水声的靠近。  而今晚,水声就在他们的耳畔响起,好似就在他们的身后。  突然想到了什么,林随意猛地抬起头。  小竹竿被林随意吓了一跳,伸手扯了扯他的衣服,无声询问。  林随意这会儿顾不上自己说话会不会把那些东西吸引过来了,他急切地拉住小竹竿:“衣柜上是不是贴着一对对联。”

小竹竿道:“好像是。”

“不是好像是,我和楼先生的房间、叶之悬和胡瑞的房间,还有你和你哥的房间,除此之外,小源的房间、小梦的房间还有小玥的房间,我们所有房间的衣柜都贴着对联。”

林随意差点咬了舌头,他问:“程崖,你还记得对联内容是什么吗?”

小竹竿在回忆。  林随意道:“顺风顺水,出入平安。”

小竹竿猛地顿住。  他们开始疯狂地去推门,去拍打门。  小竹竿:“钥匙!钥匙!快,随意快!钥匙!”

林随意把手指从缝隙伸出去,已经伸到极限,也只能把五个指头伸出缝隙,而手掌却卡在缝隙内。  小竹竿:“快啊!!!”

林随意急得冷汗都下来了。  衣柜为什么要贴‘顺风顺水出入平安’。  因为那些东西乘舟而来,水上行舟就要顺风顺水。  那些东西不是凭空出现更不是凭空消失,而是从衣柜出入。  因为对联还写了:  出入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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