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宗颜欣慰之余，却摆了摆手，“仲明，我看还是你率兵离开吧，到前面接应我们。”
马熠一愣，急忙摆手，“潘监军，你离开最合适不过，我还是留在这里，等着和大家一起撤退。”
说实话，马熠还真没有太多的想法，他之所以让潘宗颜先撤退，那是因为，这是他们最后的逃跑机会。 如果潘宗颜再有变动，执意要留在这里，那么，恐怕他们真的走不了了。 也就是说，马熠之所以让潘宗颜先离开，并不是如同他想的那样，只是纯纯的不想让他留在这里碍事儿。 潘宗颜上前拍了拍马熠的肩膀，微笑着说道，“仲明，你还年轻，以后还有大把的前途，还是你离开吧，万一有事，我们也可以顶在这里。”
马熠最担心的就是这一点，急忙摇头，同时，连连给老爹打眼色。 “潘监军，你还是先离开吧，前面不能没有你指挥啊！”
马林虽然不明白马熠打眼色的意思，可是他现在已经完全相信他，立刻开口说道。 “潘监军，难道你还不相信仲明的话吗，他说让你率兵离开，肯定是因为前方离不开你，所以才这样说的，你就不要推辞了。”
潘宗颜听到了这番话，转过头看着马林，突然发现，今天看着他顺眼多了。 “马总兵，不如你率兵离开？”
马熠急忙摆手，“潘监军，我爹是总兵，怎么能离开呢，还是你先走最合适。”
听到这里，潘宗颜不再推辞，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我就先离开，到前面等你们。”
马熠看到潘宗颜答应了，心中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彻底放下心来。 只要潘宗颜先离开了，这次守卫鸦鹘关，绝对不会有危险。 “潘监军，既然你答应了，那是不宜迟，你现在就带人离开，千万不要拖延。”
潘宗颜既然已经答应，也不再犹豫，点了点头，随后转头看着马林，缓缓说道。 “马总兵，你们要保重，我到前面去等你们。”
马林拱了拱手，“潘监军，辛苦你了。”
潘宗颜深深地看了马熠一眼，不再停留，转身离开了房间。 马林看着潘宗颜离开了，这才转过头看着马熠，冷哼一声。 “没想到他把女儿嫁给你，关键时刻，你就开始惦记他了，连我都忘了！”
马熠眼看着老爹生气，急忙摆手，凑上前去，压低声音说道。 “爹，你知道我为什么让潘监军先走吗？”
马林冷哼一声，“还不是担心他的安危！”
马熠摆了摆手，笑着说道，“爹，你想想看，潘监军走了以后，鸦鹘关里面可就剩我们爷三了，这里就是你说了算。”
说到这里，马熠的语气顿了顿，但紧接着，他也不等老爹回答自己的话，便嘿嘿笑了起来。 “只要潘监军离开，我们什么时候撤退，不是我们自己说了算了吗？”
听闻此言，马林双眼猛然瞪大，紧紧的盯着马熠，良久后，突然仰天大笑。 “仲明，好样的，爹没白疼你，哈哈！”
原以为儿子是讨好老丈人，可是没想到，儿子竟然是打的这个算盘，倒让他的心里好受许多。 马熠转头看着潘监军离开的方向，缓缓说道，“爹，等到潘监军离开，我们也立刻收拾一下，准备离开了。”
马林点了点头，正要说话，想起眼下的情景，忽然叹了一口气。 “李如柏实在可恨，死不足惜，可是，我担心的是侯总兵和傳游击，他们二人都是好样的，如果他们能退回来，大家一起离开，该多好啊？”
侯世禄脾气粗犷，也没有太大的心机，众人一顿酒下来，顿时无话不说的好朋友。 还有沈阳城的傅远师，言语间对马林甚为尊敬，而且脾气直爽，也是可以相处之人。 原以为三人的友谊能持续下去，可是没想到，事情竟然演变至此。 听到老爹的叹息，马熠也不由叹了一口气。 此刻，他突然有一种身不由己的感觉。 这一场战斗，打得莫名其妙！ 从一开始，兵力占优势的时候，他们这支队伍就在生死线上苦苦求生，简直没有一点喘息的机会。 甚至可以说，他们来到鸦鹘关以后，反倒是获得了休息的时间。 这支队伍就像是一个木偶，被沈阳城那位杨经略遥控指挥，然后不停的被建奴捶打，险象环生。 马熠真的有些累了，他急于想跳出这个包围圈，不再做无谓的挣扎。 必须战斗进行到中场的时候，李总兵第二次被击败，明军已经没有取胜的机会了。 可是，沈阳城那位杨经略，却依然不肯反思，还想要凭借残余的兵力，逆转乾坤！ 但是，以现在辽东的局面，再加上杨经略指挥的一塌糊涂，结局是什么，马熠早已经料定了。 就如刚才所说，最终的结果，肯定是明军丢失了辽阳城和沈阳城，贱奴占据了整个辽东。 这其中固然有建奴勇猛的原因，而另一方面，也是明军太弱了，实在不是建奴的敌手。 火器和大炮虽然厉害，但是缺点也是相当多。 单凭火铳绝对无法挡住建奴骑兵的冲锋。 大炮虽然能顶住，但是却实在太笨重了，只要建奴稍微改变方向，阵地前面的大炮，立刻就会成了摆设。 正是因为这种种原因，马熠才基本料定，恐怕辽阳城和沈阳城受不住了，最好的办法，就是跳出这个圈子，才能获得修整的机会。 而且，马熠也很清楚，就算齐尔哈至知道他们逃走的方向，也有很大的几率不会去追。 他看的出来齐尔哈至很有野心，所以他的最终目标，绝对不是自己这一只2000人的兵马，而是继续扩张地盘。 就这马熠思索不定的时候，马林忽然开口说道，“仲明，真的没办法就侯总兵他们？”
马熠苦笑着摇摇头，“如果侯总兵在后面，我们还可以想办法救他们。 可是，李如柏却命令他们在前面，一旦遇伏，恐怕就算是撤退，也无路可退。”
听闻此言，马林失望的叹了一口气。 他当然知道马熠说的都是真的！ 杜总兵和刘总兵都是大明朝最勇猛的武将，可是那又能如何？ 在建奴的包围中，依然身陨阵亡，侯世禄又怎么可能逃出来呢？ 马熠看着老爹眼神中的黯然，忽然开口说道，“侯总兵想要后退，肯定是退不回来了。”
说到这里，马熠语气顿了顿，又说道，“如果，侯世禄能舍弃大队，率领一部分人向前冲，只要没引起建奴的注意，应该有几分逃生的机会。”
听闻此言，马林目光一亮，“仲明，你说的是真的？”
马熠点了点头，“如果没有意外，齐尔哈至一定会将兵力分成两半，一部分围攻李总兵，另一部分，肯定是要趁着我们没防备的时候，想要快速拿下鸦鹘关。 就如同刚才我们所说，齐尔哈至只要拿下了鸦鹘关，也就断了明军的后路。 而他之所以这样做，一定是要消灭了李总兵的兵马之后，就会立刻率兵杀往辽阳城。”
马林叹了一口气，“我们只有2000人，还大多数受伤，就算赶到辽阳城，恐怕也无济于事。”
马熠点了点头，“我军进攻赫图阿拉的计划，已经彻底失败了。 齐尔哈至对辽阳城的进攻，也算是第二局的开始。 如果胜了，齐尔哈至将占据大半辽东，明军已经无足之地。”
马林一拳砸在桌子上，咬牙说道，“真是可恨！”
马熠摆了摆手，“还是不要生气了，我们已经尽力了，就算是我们参战，也已经无力挽回败局，还是不要多想了。”
马林叹了一口气，“真没想到，四路明军，十几万人，就这样被建奴打败了，真是不甘心呀。”
马熠听到老爹的叹息，嘴角不由泛起一丝苦笑。 如果不是自己恰好出现在这里，恐怕在第一个回合，他们也会如同杜总兵一样，被建奴打的全军覆没。 现在大家能活着逃出来，马熠已经是非常满意了。 马林突然抬起头来看着马熠，试探着问道，“仲明，如果你的猜测都是真的，建奴攻下辽阳城。”
说到这里，马林语气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定了定神，这才问道。 “到那时候，你说杨经略会怎么办？”
“杨经略？”
马熠一边念道着这个名字，随后摆了摆手，“如果辽阳城失守，杨经略应该有三个选择。 第一，据守沈阳城，和城池共存亡。 第二，派人回去送信，然后且战且退，去铁岭，到开原，一边抵挡，一边等待朝廷的援军夺回辽阳城，他就有了生路。 第三，舍弃沈阳城，只带着护卫，化妆城百姓，然后从小路回大明。”
听到这三个选择，马林苦笑着摇了摇头。 “仲明，最后两条恐怕是不可能，如果没有意外，他应该会选择第一种可能。”
听到这番话，马熠倒有些意外，“杨经略如此有骨气？”
马林摆了摆手，“仲明，这不是骨气的问题，杨经略指挥的战斗已经失败了，就算他逃回去，恐怕也难逃朝廷的问责，如果没有意外，应该也是砍头的下场。 杨经略在朝廷这么多年，他怎么可能不清楚这一点？ 既然早晚是掉脑袋，那就不如有骨气一些，而且他这样做，皇上说不定还会宽恕他的罪责，善待他的家人。 所以就算他不为自己考虑，为了家人考虑，他也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马熠试探着问道，“爹，你说他会不会投降？”
马林摆了摆手，“建奴只是番邦小族，杨经略是大明朝进士，肯定不屑于投降。”
说到这里，马林的语气顿了顿，但紧接着，他也不等马熠回答自己的话，便试探着问道。 “仲明，你说如果我们退回沈阳城，和杨经略合一处，能不能守住沈阳城呢？”
马熠摇了摇头，“沈阳城兵力空虚，虽然你有城池遮挡，但是绝对挡不住建奴的进攻。 另一方面，如果我们退回去，就会被限制在那里，缺乏灵活纵深，而且到时候再想要逃出来，恐怕就不可能了。”
…… 今天的天气格外晴朗，但是，潘宗颜看着残破不堪的鸦鹘关，心情却格外的凄凉。 坚守了这么久，还是要离开吗？ 他曾经想要占据这里，为明军争取最后的机会。 但自从李如柏离开以后，这一切已经是枉然。 此刻，他毫不怀疑马熠的判断，因为种种迹象，都说明这一切都是真的。 他曾经一腔热血来到辽东，想要做一番成就，但经过几场大战，他心中的热血也渐渐的冷却。 但并不是害怕，而是见识到了建奴的勇猛，开始变得沉稳，不再莽撞。 远处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是马林等人赶过来送行。 潘宗颜看着走在人群中的马熠，压抑的心情，突然轻松了不少。 这个年轻人虽然贪生怕死，绝对不肯冲锋陷阵，但是他的作用，却比冲锋陷阵的猛士强上百倍。 如果这场战斗，能让他来指挥？ 想到这里，潘宗颜心中叹息了一声。 马熠是武将，注定他只能听命行事，绝对不能统领兵马指挥打仗。 这是大明朝的规矩，任何人不能改变！ 就在潘宗颜思绪万千的时候，马林等人已经走到面前。 “潘监军，已经准备好了吗？”
潘宗颜转过头看着已经排列好队伍的士兵，点了点头，“一共1000名士兵，只给你们留了少量的食物，其余的已经绑在马背上，一起带走。”
马林点了点头，正要说话，一旁的马熠忽然开口说道。 “潘监军，只带粮食不行，把剩下的火药全部带走，还有火铳，另外，还有一些小型的火炮，只要能用马驮走的，都带走，以后说不定有用。”
说到这里，马熠语气顿了顿，“对了，还有那些受伤严重的士兵，也让他们先走。”
潘宗颜点了点头，随后吩咐人去做。 “仲明，我离开以后，你们留在这里也要小心。”
马熠点了点头，“潘监军，你放心吧，我们不会有事的。”
潘宗颜看着马熠，犹豫了一下，突然开口说道，“你们派探子出去打探消息，如果情况不对，一定提前撤离，千万不能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