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十岁时高烧后不能说话,整个人就变得自卑懦弱,十六岁的时候,被家人几千块钱卖给了安家,十七岁生下安小冉。老安比她大了足足二十岁,年轻的时候靠着一张脸到处混吃混喝,年龄大了,也就不怎么好混了。但他始终觉得身边的哑女配不上他,所以始终不愿跟她领结婚证。后来老安又学会了赌博,开始长久不回家,每次回家就是要钱,拿不到钱就把女人往死里打。在安小冉五岁的时候,因为女人拿不出钱来,老安差点将安小冉从窗口丢出去摔死,女人实在是怕了,等老安离开,她便带着安小冉逃了出来。女人很勤劳,又能吃苦,在商场附近修过裤边,在路边摆摊卖过早餐……二十年了,她们母女两相依为命,四处躲藏。每次老安一出现,她们就要陷入地狱一样的逃亡生活。恨,怎么可能不恨,可是……女人轻轻抚摸安小冉的脸蛋,眼泪流的又快又急。她想说“那男人不是人,是混蛋,猪狗不如,他该死。但他那样猪狗不如的人生怎么能跟你的人生交换呢?”
可她什么都说不出来,甚至发不出半点声音,她恨不得用双手扣烂自己的喉咙。她想说“如果真的要杀他才能好好的活着,让我来。”
安小冉看着母亲不断涌出的泪水,依旧坚定的半跪在她的膝间慢慢的劝说着“妈妈,你和他当初只是摆了几桌酒,没有领过结婚证,所以在法律上来说,你们其实就是毫不相干的陌生人。但我是真正跟他有血缘关系的,且已经成年,他在余生里可以不断不断要求我奉养他,就像咬在皮肉上的水蛭一样。因为在法律上,我是他的女儿,需要承担赡养义务。之前我咨询过了,不论他之前做过什么混蛋的事,但只要他没有杀害、奸污、虐待或着遗弃的行为,我都要养着他到他死去。”
安小冉仰着头,看着母亲那张憔悴的脸,慢慢说出最后一句“所以,我想,下次他如果再来找我,我可能要故意激怒他,留下他想要杀害我的证据……”女人明白了安小冉话中的意思,惊恐的拼命摇头。她太清楚那个男人了,他没有心,激怒他的话,他可能会真的杀了她的女儿。“妈妈,我们不能再这样继续逃下去了,我们已经无处可逃了。”
安小冉看着母亲不断不断涌出的泪水,眼眶也是通红。……夜深了,风吹得屋顶上的铁皮哗哗的响。屋子里有细细的风,尖利的如同刀子一样。小小的床垫上,母女两紧紧靠在一起躺着,女人睁着双眼,粗糙的大手一下一下的抚摸着女儿消瘦的脊背。她有些纳闷,小小的女儿是什么时候长大的呢?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被自己护在怀里的孩子成了她的脊梁?她这短短的一生活的自卑懦弱,让女儿跟着她吃尽了苦受尽了委屈。大概是这个城市的节奏太快,女人觉得这里的天亮的特别早。她起来洗了脸,给自己认真梳了头发。她坐在镜子前认真的打量着里面的女人,憔悴的沾满风霜的脸,以及被生活所迫而失去希望之光的双眼。她突然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