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邻桌闲谈的中年人闻声看了看乜寒涯,见他年纪小,便笑道:“小伙子,那木槿山人乃是老一辈人中的传说。像我们这个年岁的,都只是听长辈们提过他。尤其是像他这种退出江湖多年的,早就被世人遗忘了,你这年岁怎会知道他?”
乜寒涯端着面碗往一旁蹭了蹭,装出一副颇为好奇的模样问道:“这位大叔见多识广,看来是对这木槿山人颇为了解啊。”
这大叔被他夸的眼睛一弯,乐得合不拢嘴,也端着碗凑了过来:“哪里哪里,见多识广谈不上,只是听老一辈人多说了几嘴。”
“如此久远的传闻,那这木槿山人岂不是已经很大年岁了?”
乜寒涯借机歪头问道。“可不是,得有……”大叔掐指算了算:“这风云观建起来得有五十多年了,他当年建观之时正是二十出头。弱冠之年,正值意气风发。这加起来,现在得有古稀了吧。”
乜寒涯听着,往嘴里塞了一大口面,没怎么嚼就咽了下去,一下噎出了泪花。炆爞赶紧递了一碗水给他,才顺了下去。好不容易咽了下去,又立即张口问道:“这么老啊。那我还真有可能是没听说过,您给讲讲。”
那大叔对坐的人也道:“我也不怎么了解,你给我们讲讲。”
大叔一见便来劲了,喝了口热汤,将面碗放下,抹了把嘴巴开口道:“听老一辈人说过,这木槿山人当年可不简单。据说他是已故绨青子的传人,那可是阴阳道正宗啊。而他这人又天资聪慧、资质绝佳。未及弱冠便声名鹊起,自立堂观。老辈人说,当时林州这一带百姓相当信他,几乎什么大事小事、鬼事怪事、妖灾怪病都要上风云观请教一番。除了民间百姓敬他外,据说由于他本事了得,会什么……什么独门秘籍,叫什么来着我忘了。因着这一点,他当时在江湖的地位也不低。不过,圣人宿命,向来是后半夜美梦,好景不长。他建观后二十年,突发了一场变故。据传是他为一家人清理凶宅,耗时半月,最终却无功而返,因而被指认坑骗百姓银钱。当时他名声正盛,谣言一出,便一时被推上了风口浪尖。除了别有用心之人外,那些原本笃信他的百姓更是怨愤难平,每日都有人带领手下闯入他的风云观打砸。如此千夫所指,压得他一时抬不起头来。此人向来顺风顺水,一时受不住,便赌气之下发愿再不走正途,留下一封手书便弃观而走了。据说他走之前便已有些疯癫无状,这一走,大抵是到哪里装疯卖傻苟活余生了。”
大叔又喝了口面汤,舔舔嘴巴又道:“就前几个月,有人传言说他回去了。结果今早就有人报官,说凤山后见到了好多尸首,个个死的都可惨了。大家都说他这是报应,躲了三十多年苟活了下来,最后报应还是来了,还连累了一观的忠仆。”
乜寒涯听着故事,手里搅着微凉的面,忽然问道:“阴阳道正宗的独门秘技?这倒是没听说过。”
乜寒涯没有经受过正儿八经的宗派教导,对一些流传在口耳之间的功夫完全没见识。大叔见自己讲了这些,小伙子竟只对那个什么他叫不上来名的秘技感兴趣,一时无语的抿了抿嘴,又喝了一口面汤。“如今能够称得上阴阳道正宗的已经没有了,这位木槿山人恐怕是最后的正宗了。”
炆爞有些惋惜的道。想了想又道:“如果真是正宗的话,那么他的秘技应是乾坤阴阳诀。”
“对!”
大叔一拍桌子,指着炆爞道:“就是这么个名字。”
乜寒涯看着炆爞,良久低头手指有意无意的刮着碗口道:“这名字,倒是稀奇。”
炆爞轻轻放下碗筷,应是本着食不言寝不语,吃完了才开始多言:“虽说阴阳道已然发展壮大,但当初现世时曾几度被扣以歪门邪道旁门左术之名。所以当初的正宗能够在逆境中存留已是艰难万分。而后传承波折,现如今已然是寂落了。”
大叔也吃的差不多了,将铜板往桌子上一拍边道:“嗨,寂不寂落不说,那木槿先生不是什么好人。遭报应也是早晚的事。谁让那绨青子教徒不严呢?”
说着便同友人走了。他们走后,炆爞看着对面拿着筷子发呆的乜寒涯问道:“没吃饱?”
乜寒涯回过神来笑道:“嗯,没吃好。”
炆爞又领着乜寒涯上街买了些糕点,看了看边走边吃的乜寒涯,炆爞忽然问:“怎么了?”
见乜寒涯咬着糕饼满脸疑惑的抬眼看他,炆爞接着道:“从刚刚出来后,似是格外静了些。”
乜寒涯顿了顿,吃掉半个糕饼,忽然道:“我有些事情要办,不能与你同行了。”
炆爞闻言一愣,一时觉突然,不知该如何反应。就见乜寒涯笑着从怀中翻出一个如意花蝶青玉平安佩递给了炆爞:“这个送你,当是念想了。”
炆爞停住脚步愣愣的接过玉佩,疑惑的看着乜寒涯。他也知道乜寒涯这样自由自在的人是任何人都不可束缚的。但毕竟两人同行了这些时日,这样莫名其妙、随随便便的突然说道别,不由得一时让人捉摸不透。“走吧,我送你回客店。”
乜寒涯说着,转身自顾自朝客栈方向走去,哑口无言的炆爞也不得不跟上。“到啦,就送你到这儿了。”
看着乜寒涯的笑脸,炆爞心中忽然有些茫然。作为一个已经活了几千年的人,他自认为过得有些许浑浑噩噩。其实他这一生也没给什么目标,遇山造路,逢水建桥,似乎一辈子就这样漫无目的的走下去,遭灾救难,见病治患。但有时,这样的日子也有些让人绝望,无期无待,望不见尽头。无波无澜的日子过的太久了就会冻上,世间的分别重逢炆爞也经历的太多了。本应是静静的接受这些。却还是多嘴问道:“何事如此突然,我能帮你吗?”
乜寒涯笑了,撇撇嘴道:“当然不用劳动炎兄大驾,都是小事。我走啦。有缘再见。”
炆爞连一句保重都未来得及说,就见乜寒涯已经转身走了,为他留了个还在挥手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