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皆是浅伤,应不至于昏迷如此。”
阎邵云跟着一同检查,皱眉奇怪道。他乃箖青宗药宗子弟,师傅更是神农传人,医药方面地位也算举足轻重。现下妖命关天,他自是不会袖手旁观。那督帅也算知个好歹,默许了阎邵云的掺和。阎邵云从他们的药品中选了几样,让展梧替傅川上药,忽然一转眼看见了傅川腰侧的一道略浅的伤口‘嘶’了一声。依阎邵云经年学医的经验来看,这道伤口与其他伤口略有不同。其他伤口虽然又深又重,但显然是抓伤。而这一道狭长窄小,血色不重,微微发黄,看起来像是感染了一般的伤口却更像是剐蹭伤。“感染了?”
阎邵云奇怪的看了两眼,皱眉压低目光凑近了研究起来。之前队伍中也有不少人伤亡,阎邵云也都亲眼目睹,他笃定这样类似的伤口自己见过。正当他研究时,忽听身后一声冷淡的嗓音道:“这是胄虫齿痕。”
回身见湛暝已经走了过来站定在他身后,正垂眸看着他们。“你是说那虫子?”
湛暝看了看问来的阎邵云,点了点头:“胄毒的病症,高热、溃烂,还会伴随阶段性的昏迷。”
阎邵云医道不浅,可对湛暝口中的胄虫和所谓胄毒却一无所知,一时竟不知是自己孤陋寡闻还是湛暝太博闻强记。久屹看了看一旁那个被困了许久的差卫,顺口问道:“你应该对这样的伤很熟吧。”
他闻言奇怪的看了看久屹,转而也凑过去瞧那伤口,良久忽然一惊,回身盯着久屹,眼中满是惊悸。张了张嘴良久道:“公子的意思是……他,他也会那样?”
见久屹没再做声,又看向湛暝,就见湛暝木着脸点了点头,他顿时慌乱的站了起来。展梧见状立刻急道:“会哪样?你们什么意思?说清楚啊!”
那差卫低头看了看展梧,面色惨白道:“当时,我们被抓的几个中,有几个也受了这样的伤,都是被那些虫子所害。不过却不致死命。但他们后来……后来病况越来越严重,伤口处的溃烂会逐渐蔓延,这个过程……漫长而痛苦。以致最后……周身溃烂而亡。”
此言一出,众人皆静了下来,胸中堵的不知说什么好。白虹吓的看了看自己的腿伤,好在他这伤处是与胄虫搏斗中摔伤所致,却还是不由得心有余悸起来。展梧闻言晃着脑袋沉声道:“不……不可能,不可能。这,这不过就是个小伤,小伤而已。一定有办法可医的。你们莫要杯弓蛇影,白白误了我哥的救治。”
阎邵云理了理面前的药瓶,抬头问湛暝道:“若,剜去溃烂的患处?能否有效?”
湛暝看了看展梧,回身自顾自坐回了久屹的身旁,边道:“就算你剐去他腰腹的大片皮肉也无济于事。还是让他少遭些罪,兴许还能多活几日。”
湛暝这话说的直白,不过他没用‘药石无医、无药可救’这样的话已是嘴下留情了。就算如此梧听了自然也相当刺耳,红着眼睛瞪着湛暝脱口挤出句:“你……”随即见湛暝抬起眼皮盯了回来,一时只得憋回了话头。心中恶语万千,却是敢怒不敢言。阎邵云觉得湛暝说的在理,若剜肉的方法行不通,又何必白白加注他的痛苦。更何况,这手起刀落,创口会更大,伤者的负担也会随即加重。届时病上加病岂不更是火上浇油。而且依他看来,这位湛公子不像是会信口雌黄之人,言辞间分量可见一般。而他自己又拿不准这胄毒的情况,保守起见,阎邵云还是挑了些药粉帮傅川处理了伤口,以期减缓溃烂和疼痛,助他尽快转醒。若无这样的插曲,督府的几个定然已经动身出谷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的。然而傅川的伤势突然加重让他们意识到了外面胄虫的可怕之处。他们已是所剩无几了,再有折损,这一趟便白来了,什么也带不出去。因而也不得不斟酌先前久屹的建言。不过,他们考虑他们的,久屹仍要按自己原来的筹划进行。见久屹同湛暝动身要走,阎邵云还有意委派亲随同两人同行以助一臂之力。却被久屹回绝了。先不说他们跟在身边大大有碍湛暝和久屹两人的发挥,就看他阎府的这四个中,除了阎邵云,伤的最轻的竟然还属白虹。而阎邵云不得不留下照看几个孩子,脱不开身。这样情形下,无论哪个跟着都属实拖了后腿。久屹临行叮嘱了阎邵云一行暂且在洞中熄暗篝火躲着,待他二人回转。并轮流遣人在廊道口处警戒,一旦有情况,立刻带众人转移。一路留下记号,以便两人回来时寻找。并且还为他们规划了合适的逃跑路线,策划了既能安身逃离,又能尽量靠近山谷出口的几条生路,以备不测。为此,他还取了布片,用焦炭将手中的图样按原样拓下,一式两份。这样分开行动的两队人马皆有图可依。阎邵云看着这顶着帷帽的年轻人为几人部署着,言行举止堪称缜密周全,面面俱到,眼中不由更多了些钦佩敬重之意。在湛暝动了动挡住了他的视线后才收回了目光。安排完一切,久屹又召来三个孩子简单叙话。虽说小丫头和方廖已经算是大孩子了,这个年岁,同大人随行,参与赏猎也是常有之事。但像这样踏入险绝之地,历经生死的恐怕没有几个。而小檎更不用说,用他人之话讲,乳臭未干。久屹蹲下身,压低了声音同他们讲道:“你们听好,此处危机四伏,稍有不慎便会命丧黄泉。所以,我们不在,你们几个便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小心戒备。一切按计划行事,不得自作主张擅自离队。”
见几个人乖乖点头,久屹最后又压低了几分,郑重警告道:“还有,这里的,除了阎邵云,谁都不可轻信。”
三个小孩听了不由得愣在了那里。就见久屹起身勾起了浅笑,恢复了原来的声音道了句:“都明白了吗?”
未等他们回答,便同身后的湛暝动身离开了。久屹两人临走时都不见几个督府的有先走之意,看样子一时半刻也不敢擅自行动。而腾龙阁的两个明摆着是跟随阎邵云的。龙秋池看着擦肩而过的久屹,还颔首示意,算是打了招呼。久屹拿着图样同湛暝在廊道中走着,忽听身后的湛暝问道:“阎邵云可信?”
这一句没头没尾的,问的久屹不由得一愣,但还是顺嘴应道:“这不必担心,阎邵云应下的事,绝不会食言而肥。”
想是久屹最后提醒几个小孩的话引起了湛暝的注意。这也无可厚非,小檎几个都是人族孩童,而剩下的一队中,除了腾龙阁的两个外,其他全是妖。不是久屹对妖族另眼相待,实是异族差异不可无视。尤其是督府几个,都是异境的妖族,常年不接触人族,对人颇有戒惧成见。如此危急关头,久屹不得不防他们举止极端,以免腹背受敌。可却听湛暝立刻拦下了他的话,轻声问道:“你很了解他?”
久屹闻言下意识的回身看他,只见他像个意识到自己说漏话的孩子,闭了嘴巴扭头看向一旁,目光无处安放的上下移动。久屹差点被他这幼稚的举止逗笑,勾着嘴角憋笑不答他。他确定湛暝身上这隐隐的醋意不是他的错觉,先前他对湛暝的许多猜测似乎在此时已更加笃定。就在他故作聚精会神的低头研究图样时,瞟见了旁边湛暝的手腕忽然动了动。久屹几乎以为下一刻那只手便要伸过来,可那手腕终究还是没再动。久屹一瞬间意识到自己似乎在期待什么。他向来清楚自己内心的想法,也从不自欺欺人。可有时太过清醒难免让会为自己带来烦恼。他拿着图样不由得加快了几步,同湛暝拉开了些许距离。湛暝看着久屹的背影,攥了攥手指,压着心下绷紧的心弦,良久沉声道:“抱歉,我多言了。”
久屹想不出如何回他,湛暝以为他不想做声,抿着手指又道:“也并非,不信任你。”
听他这样讲,久屹还是笑了。湛暝已经发现了久屹内心的敏感多疑,甚至在意的有些迁就。久屹不想他自己别扭自己,便开口道:“我知道,也没有这样想。”
因为久屹对他已经开始在建立信任了。回身见湛暝似是松了口气,久屹又接着道:“乜寒涯对阎邵云很了解,所以我对他也略知一二。因而也自有一套应对他的办法。所以你不必对他太过忌惮。”
湛暝握着火把的手闻言又紧了几分。他感觉久屹似是知道了他对阎邵云的在意,又不确定久屹是否知道他因何如此在意。冷静的神态下难得无法抑制的惴惴不安。久屹也不知这安抚是否起效,见湛暝闻言只默默的点了点头,也没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