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正式登机之前,纪宛恬原本是没什么感觉的,想着坐飞机也不就那么一回事,没什么大不了的,可真正等到飞机起飞的这一刻,那种脱离地面的感觉,犹如一口看不见底的深渊,狠狠地吞噬了她的自以为是,只觉得自己好像被悬在高空,随时都会坠下来砸成肉饼。这种时候,纪宛恬才猛然反应过来,特喵的,她居然有恐飞症!虽说飞机是世界上最安全的交通事故,可一旦发生意外,除非发生奇迹,通常都是机毁人亡尸骨无存的下场,她想到以前在报纸新闻上看到飞机的失事报道,鸡皮疙瘩都竖起来了。柳姐是个细心地人,很快就注意到她的异样,关心地问道:“纪小姐,您没事吧?”
纪宛恬脸白如纸,僵硬地摇了摇头。其实很多人的飞机恐惧症是隐形的,在坐上飞机的前一刻,压根不知道自己害怕坐飞机,纪宛恬现在就是这个情况,不过她症状还算轻,没有翻白眼口吐白沫,也没有失控地大喊大叫,勉强能维持冷静,努力地克服这股剧烈的恐慌。柳姐安抚了她几句,让空姐端来能舒缓心情的绿茶,小心翼翼地伺候着她喝下去。也许是茶的温暖清香抚慰了神经,纪宛恬好受了点,接过柳姐递来的纸巾擦了擦嘴,真诚地道谢,“谢谢你,柳姐。”
柳姐笑得柔柔的,“别客气,你要实在害怕,就听听音乐,或者带上眼罩眯一会,到了我就喊你。”
纪宛恬点了点头,依言戴上遮光眼罩,放松地靠上椅背。机舱里开着空调,室内温暖如春,但柳姐还是怕她着凉,在她身上盖了一层薄毯,这才安心地静下来。被人这么巨细无遗地照顾着,纪宛恬心里感动不已,也因为身边有了柳姐这么一个人熟人,她渐渐放宽心,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等她醒来时,飞机已经降到地面了,旁边的乘客纷纷起身,顺着人流陆陆续续地走出去。柳姐正要喊她起来,见她已经睁开了眼,笑着说道:“醒了?正好,准备下飞机了哦。”
纪宛恬脑子还有些懵,揉了揉眼睛,问道:“已经到了吗?”
“是的,我们走吧,待会还要去坐大巴。”
纪宛恬应了声,解开身上的安全带,拎起包和她一起下了飞机。顺利地拿回行李后,纪宛恬瞅见柳姐这副要继续跟着自己的架势,迟疑片刻,不由问道:“柳姐,你要跟我一起回老家吗?”
听出她话里的疑虑,柳姐笑了一笑,答道:“是的,少爷特意叮嘱了,要我务必照顾好您,还要安然无恙地送您到家门口。”
大过年的,纪宛恬哪好意思麻烦人家跟自己舟车劳顿,忙婉拒道:“其实送到这里就可以了,剩下的路我自己会走的。”
她老家的小镇离这还有一百多公里,虽然走的是高速路,可也得坐上俩小时的大巴,实在没必要让人家陪自己受这份累。闻言,柳姐脸上闪过一丝犹豫,但很快又摇了摇头,坚持道:“不行,少爷说过一定把您安全送到家,这里离您家还远着,我不放心。”
纪宛恬失笑,“没什么不放心的,我以前都是一个人走南闯北出远门,知道怎么回家的。”
“可是……”柳姐面露难色。两人正聊着,忽然,一道惊喜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姐姐!”
纪宛恬一愣,下意识地循声望过去,就见到纪佑希正往这边跑过来。她顿时扬起了笑脸,用力地朝那边挥了挥手,“小希!”
纪佑希跑到她面前,很自觉地接过她手里的行李,笑眼弯弯地着看她。看到弟弟跑得鼻尖都冒了汗,纪宛恬心疼地掏出手帕给他擦汗,嗔怪地说道:“不是让你在老家车站口等我吗?怎么跑这里来了?”
纪佑希仍是开心地笑着,脸红扑扑的,也不说话,乖乖地任她训。快一年不见了,纪宛恬早就藏了满肚子的话想对他说,不过旁边还站着个柳姐,不能冷落了人家,简单地介绍之后,她挽住弟弟的手,笑着说道:“柳姐,我弟弟都来接我了,这下你可以放心了吧?”
柳姐打量地看了眼纪佑希,点点头,勉强同意了,“好吧,不过,麻烦您待会记得给少爷回个信息,他刚刚还问起了你。”
纪宛恬一怔,抿了抿唇,低低地嗯了声。柳姐又叮嘱了几句,亲自送姐弟俩上了车,站在车站的月台上,目送大巴士离开。车里,纪佑希坐在靠窗的位置,望着窗外渐行渐远的女人,直到消失不见。他收回视线,好奇地问向旁边的纪宛恬,“姐姐,这柳姐是我们家的远房亲戚吗,不然她为什么这么关心你呀?”
车里开着空调,纪宛恬解开脖子上的围巾,舒了一口气,答道:“不是,她是我业主家里的佣人,被派来送我回家的。”
“业主?”
纪佑希更好奇了,“你说的业主,就是现在聘用你做家政的老板吗?”
纪宛恬毫肯定地点点头,“没错,就是他。”
除了赚钱的艰辛,她对这个弟弟几乎是无话不谈,之前被陆灏临欺负得狠时,心里极度郁闷之下,她偶尔也会忍不住小小地吐槽几句。久而久之,纪佑希渐渐记在心头,对姐姐这个老板也有了个大体的印象:有钱,跋扈,不讲理,但偶尔很大方,勉强可以跟着干。纪佑希微微蹙眉,陷入了沉思中,隔了片刻,他不解地问,“可我之前听你说,这个老板是个心肠很黑的资本家,对你也不好,他怎么会特意派人送你回来呢?”
纪宛恬一下被问住,张了张口,不知要怎么作答。纪佑希歪了歪头,继续分析,“要真是姐姐说的那样,他应该不会这么好心吧?”
这个问题,纪宛恬之前也不是没有想过,可一想到心中那个答案,她就黑线满头外加瀑布汗,整个人都有种不太好的感觉。“这个……我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或许,他也只是无聊吧?”
纪宛恬支吾了几句,见纪佑希还想要再问下去,忙转移话题问他学习情况,姑姑那家人没有为难他之类的。见她不欲多说,纪佑希没再深究,顺着她的话答了起来。自从纪佑希搬去学校住后,纪霞芬少了很多索钱的理由,给纪宛恬的电话相应地减了不少,但还是时不时会出来蹦跶一下,比如哪个哪个亲戚有红白丧事,如此这般地非要纪宛恬随份子。对于这种情况,纪宛恬一般只当听不懂,当初她父母意外离世,那些亲戚一个比一个跑得快,如此无情无义,她为什么要随份子呢?何况就算真要给,她也不会直接交到纪霞芬的手中,而是亲自把钱打到对应的账户。被拒绝多了,纪霞芬在纪宛恬这挖不到什么钱,怒得在街坊邻居散步姐弟俩的坏话,说他们家白养了两个白眼狼,以后肯定会找报应的云云。这些话传到了纪佑希的耳朵里,难堪之余,就更加不愿意回那个家了,就连现在放寒假了,他也照旧留在学校的宿舍里。纪佑希生怕姐姐生气,没敢细说,只捡着重要的概括。可就算这样,纪宛恬也听懂了他的意思,一想到姑姑那张贪得无厌的嘴脸,心里就一阵厌烦,皱着眉道:“别管她,这人嘴巴就没干净过。”
纪佑希点了点头,乖巧地应着:“我知道的,所以我也只是听过就算了,不会放在心上。”
停顿了几秒,他想到什么,又说道:“珍珍上次来学校找我,劝我回去过年,说是闹成这样会让左邻右舍笑话,不过我没答应。”
李珍珍是纪霞芬的小女儿,比纪佑希小两岁,今年刚上的高中,在那个家里,李珍珍对他们姐弟俩还算不错,尤其是对纪佑希,天天佑希哥哥长佑希哥哥短的,黏上了容易甩不开。纪佑希性子温顺腼腆,除了亲近姐姐,对别的女生都挺冷淡,因着纪霞芬的关系,对李珍珍总是刻意保持了点疏离,哪知小女孩就是个越挫越勇的性子,纪佑希这边躲着避着,她却越发起劲起来,三番几次就去纪佑希的学校堵人,非要他跟自己回家。现在放假了,李珍珍就更得空了,几乎是天天上门报道,把纪佑希扰得不得安宁。听完他的话后,纪宛恬沉默半响,说道:“这事你不用管了,回头我会跟珍珍说的。”
纪佑希嗯了声,从随手带的包里取出一个保温瓶,拧开瓶盖递给她,温柔地笑着,“姐姐,你渴了吗,喝点水吧。”
被他这么一提醒,纪宛恬才发现自己喉咙还真有点干,刚在飞机睡了那么久,下机后就赶去找行李,忙得都顾不上喝水。结果弟弟递来的水,她低头望着瓶口,热热的白气从里面升腾而起,暖了她的脸,亦融化了她的心。她很珍惜这样相依为命的感觉,父母不在了,一个人活在世上太孤单,幸好她还有一个弟弟,不至于孤家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