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酒店,1068号房间。夏恩宁才推门进去,就见客厅茶几上摆着几张搓衣板,还有一整只榴莲,颇有一种准备了满清十大酷刑的既视感。沈司洲说过无论今天发生什么过后他都会与她解释的,但是她就是很生气!即便是演戏,那也不能吻温谨语!怎么样都不可以!所以她很生气很难受,连婚礼也不想参加了就直奔而来。三哥说好了不管发生什么会在这里见面的!可是,手机安静一路,三哥不会兴致那么好,打算吃了饭再来跟她解释吧?要真是那样的话……夏恩宁的目光瞥一眼茶几上的酷刑工具,心里想着势必真的让他全都尝一尝!外面的门铃声适时响起。说曹操曹操就到!夏恩宁几乎从沙发上跳起来,直奔门口。门打开,很意外,外面站着的人并不是沈司洲,居然是温谨言。她愣住,他不是应该在振石酒店准备婚礼吗?夏恩宁本能看了眼时间,仪式差不多就快开始了。温谨言一眼就看见她通红的双眼,他的气息微敛,上前一步将她带入房间。“谨言哥!”
夏恩宁意外至极。他往前一步,话语有些沉:“他们毕竟是……亲姐弟,你看到的应该不会是真的,宁宁,这件事我会找时间跟我姐好好谈,不必……放在心上!”
夏恩宁猛地愣住,怎么也没想到温谨言是为了这件事来的。她诧异问:“你姐姐告诉你的?”
温谨语简直了,居然什么都说得出口!她也不怕外人知道后会有损她与沈司洲的名声!温谨言的眉心拧了拧,却没有解释,他拽住她的手腕直接去了洗手间,伸手打开水龙头,他这才垂目看着她说:“洗把脸,眼睛都红了。”
她转向镜中,果然是红了眼睛,整个人看上去有些狼狈。现下要是让她和温谨语站在一起,她估计真的就完败了。夏恩宁却是笑了笑:“无所谓,反正我也不打算去婚礼现场了。”
他站在她身侧,眼底有光波动:“和他吵架了?”
其实,还没吵。温谨言又说:“我也不想去婚礼现场。”
夏恩宁到底吃惊回眸看他。他略笑了笑,望着她的目光悄然温柔:“宁宁,要不要一起走,离开这里,再也不回来了。”
他的人生从来都是为了妈妈,为了荣鼎而活。这一刻,突然就想什么都不要了,什么都放弃了,好好地过一回自己想过的日子,和喜欢的人待在一起。夏恩宁自然知道他的心思。她漠然笑了笑,仍是看着他,说:“谨言哥,你还是不了解我,当年我妈妈就是被人冤枉与人苟且,现在我是有妇之夫,我跟你走,我又成了什么?特意给他们送故事,让他们编排我和我妈果然是亲母女吗?我纵然真的不打算和三哥在一起了,也会堂堂正正与他离婚的,我夏恩宁绝不是个遇事逃避的人。”
上一秒的奢望美好,又悉数败给了现实。温谨言的脸色略白,到底笑了笑:“你当我没说过,别放在心上。就算不想去参加婚礼,也还是洗洗吧,妆都花了,我去外面等你。”
他没有再逗留,直接出去,顺手带上洗手间的门。夏恩宁终于松了口气。她将双手撑在洗手台上,凝望着镜中的自己。温谨言会来是因为温谨语告诉他的,那么,温谨语和三哥的谈判无疑已经结束了。那三哥为什么不来解释呢?就算人不来,也可以打电话来,她的手机从未关机,他也不打。嗯,有点生气。温谨语倒是打来过,八成是来炫耀的,她当然不会接。她放了半盆水,直接想脸浸入水中。仪式都快开始了,夏家的人也没人给她打电话,估摸着连她出了酒店都不知道吧?心里不平衡。她在水里憋着气,睁着眼看着水底折射的光,有些微微刺眼。这口气狠狠憋着,等她憋不住了,三哥还没来找她,那她可就真的生气了,后果很严重。一秒、两秒地过去。等她差点快憋不住的时候,听到外面传来“咣当”的声响。夏恩宁一愣,猛地直起身体,冰凉的水沿着脸颊“哗哗”往下流淌,连衣领都弄湿了,她来不及擦转身冲出去。客厅里,沙发边上的落地灯倒在了地上。温谨言弯腰坐在沙发上,靠着扶手的手微微颤抖着。“谨言哥?”
夏恩宁快步走过去,“你怎么了?”
他抬头勉强一笑,说:“没什么,有些胃疼。”
明显见他压着腹部的手更用了力。夏恩宁上前:“你平时偶尔也胃痛?”
温谨言摇头:“大约是这几天吃得不规律。”
他不想结婚,临近婚礼这些天吃的也不多。夏恩宁蹲在他面漆查看,眉头拧得深了些,虽然她是外科医生,但这看着,不像是普通的胃痛。他见她要走,便伸手拉住她,强忍住痛说:“没关系,休息下就会好,你别走。”
她摸了摸他的额头,单只是凉,也没有冷汗。夏恩宁干脆俯身贴在他的胸口听了听,心跳缓慢……温谨言却因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呆了呆:“宁宁……”“得去医院。”
夏恩宁突然说。温谨言一阵吃惊,见她伸手从自己包里摸出手机就拨打了急救电话,熟练报出地址,然后利落挂断转身。但说不清为什么,夏恩宁觉得接电话的那人声音很是耳熟。她是直接打给华成医院急诊科的,她在那没什么熟悉的人。“宁宁,怎么了?”
温谨言的声音沙哑隐忍。她回过神,二话不说取了靠垫铺好,扶他躺下,脸色严肃一些:“躺着别动,别紧张,呼吸放松,医院马上会派人来。”
……振石酒店总裁办公室。墙上始终的“滴答”声越来越刺耳。“时间到了。”
沈司洲淡淡开口,言语间是不容任何人拒绝的味道。温谨语终于笑不出来,翻出了视频打算彻底删掉。却在最后一刻,她改变了主意,抬眸凝视沈司洲:“小言要是和恩宁在一起,恩宁不会看着他出事的,况且你刚才说了,这场大戏,恩宁并不是全都知情,她会送他去医院的!”
她没有和温谨言通气才会让沈司洲有空可钻,同样,沈司洲没有与夏恩宁全盘托出也会成为温谨言的救命稻草!没想到,沈司洲的眼底依旧平静如一潭死水。他嗤声一笑,盯住她,徐徐道:“宁宁是个医生,她有她的医德,所以我不会与她通气让她见死不救,但是很可惜,她帮温谨言打去华成医院的那通电话,让我的人截了。”
夏恩宁自然会觉得接电话的人熟悉,因为那是徐降。温谨语满脸不可置信。沈司洲又说:“你什么时候让我满意,我才会让我的人给华成医院打电话。还是……”他往前一步,眸色阴沉,“你为了报复我,不惜连亲弟弟都要弃?”
“你……”温谨语握着手机的手不自觉颤抖。家人是她所有的信仰,她怎么可能会放弃温谨言!绝无可能的!“给你的时间已到。”
沈司洲转了身,“你可想好了,一旦我走出这道门,你怕是再也见不到你弟弟了。”
他果真抬步就要走。“我删了!”
身后,温谨语几乎咬牙切齿地说。沈司洲回身,她给他看已经删除的视频。温谨言又说:“这是原件,没有存档!”
“信你。”
他的声音寡淡。温谨语太自负,自然觉得今天的条件沈司洲无法破解,还需要什么存档?他终于折回,利落拿出手机连了办公室里的打印机。他将打印出来的纸搁在桌上,修长手指敲了敲:“签吧。”
温谨语的脸色苍白,不必看,也知道是医院的股份转让协议!他真是有备而来!她还记得初回樟城时,逼他签下那20%的股份转让协议时她嚣张的样子,却忘了她认识的阿司怎会甘于屈居人下!他失去的,迟早要讨还!这么快,又这么狠!她握着笔的手略颤抖,还犹豫。沈司洲的话如同针刺,直接戳到她心里:“犹豫的时候,想想你从江祉希那拿的药,药效应该特别的好,毕竟江祉希那个人,不务正业又叛经离道。”
温谨语死死咬着唇,大笔一挥将她的名字签下。她怒道:“小言也是你哥哥,你亲哥哥!”
男人修长手指按住桌上的协议,从容收起,装入袋中,目光却冰冷:“这种话,别叫我笑。”
温谨语狠狠将笔掷在桌上:“小言在哪里?”
他却启唇道:“不急。”
温谨语明显急得眼睛都红了,呼吸也急促,满脸满眼的心疼之色再无法掩盖。这是沈司洲从未见过的温谨语。原来,她也真心有关心的人。他的心弦微动,却只是一瞬便收敛起所有的恻隐之心。今天的事,倘若他算错半分,被人牵着鼻子走的人就是他!温谨语绝不会给他一丝一毫的仁慈。所以,他也不必有!“把当年宁宁妈妈的事告诉我。”
沈司洲干脆坐下,凝视着她。温谨语终于方寸大乱:“我回头让郑恺杰告诉你,他绝对不会瞒你,你先告诉我小言在哪里!”
他一动不动:“我先听你说,你说完,我自会去找郑恺杰。”
“阿司!”
“有这么多功夫跟我耍嘴皮子,故事也早就说完了!”
他的话冰冷得没有一丝感情,连看她的目光也是。孙雪瑜的电话终于又打来了。温谨语没有接,知道肯定是因为温谨言失踪的事。恐怕下面已经乱成锅,众人估计以为是温谨言逃婚去了。温谨语深吸了口气,终于开了口:“当年郑恺杰喝醉了酒强奸了景念,正好被捉奸在床。你也知道强奸是要坐牢的,尤其对方还是金盛集团的董事长太太,所以他抵死不认,才有了后来景念出轨的事!”
沈司洲的脸色变了,这么简单?温谨语冲上去用力抓住他的手臂:“事到如今我绝对不敢撒谎,阿司,告诉我,小言在哪里!”
……夏恩宁低头看了看手表。这都快二十分钟了,她的电话是直接打给急诊的,华成医院离这里并不远,怎么还是没有动静?温谨言疼得昏昏沉沉,意识也有些剥离,偶尔听身边人叫一声“谨言哥”,也是徘徊在耳边嗡嗡作响。她掐住他的脉搏,气息太弱!再打了通电话出去。这一回,急诊那边接电话的人听了有点着急,连连说马上安排车来光明酒店。挂了电话夏恩宁也有点回不过神来,什么意思?之前那通电话他们根本没安排车?!才想着,外面传来敲门声。夏恩宁忙开了门。是酒店的几个保安。为首的说:“夏医生,我们是来送温先生下去,也好等救护车来尽快送去医院。”
说着,保安们已经鱼贯入内。夏恩宁愣住了。酒店的人怎么会知道温谨言在这里?还知道他病了?此刻,眼看着人被背下去,夏恩宁来不及多想就跟上去。“夏医生!”
叶佳佳不知道从哪里跑了出来。夏恩宁吃了一惊:“你怎么在这?”
“我……”她顿了顿,“我看见你哭着从振石酒店出来,我担心你,跟着你来的,后来见温总来了,就没敲门。温总怎么了?为什么有人把他背出去?”
夏恩宁快步往前,前面的保安们带着温谨言已经先乘坐电梯下去。她与叶佳佳进了另一部电梯。电梯门关闭,她才说:“现在还不清楚,突然身体不舒服,越来越严重了,得赶紧送医院去。”
“急性肠胃炎吗?还是阑尾炎?”
叶佳佳担心地问。夏恩宁抿唇摇头,都不是!酒店保安的反常举动,还有之前她打过石沉大海的急救电话,再加上三哥对她不闻不问的态度……夏恩宁有些慌张地想,温谨言是被人算计了!是三哥吗?她的指尖冰凉,忙握紧了拳头。……此时的婚礼现场已经乱作一团。吉时已到,新郎却不见了!夏恩熙气得坐在角落里一遍一遍打电话,哭都哭不出来。“什么意思?宁宁也不见了?她该不会是跟温谨言……”一侧的白幸子几乎惊叫着,但话还没说完就被陆少白捂住了嘴。陆少白皱眉训斥:“别胡说!”
白幸子睁大了眼睛“呜呜”两声,表示她哪里有胡说,这是明摆着的事实。她记得了,之前她和苏世誉一起去见陆少白的时候,现场还有温谨语和沈司洲的,后来,那两人就不见了,可不就是一起走了吗?所以宁宁肯定是生气和温谨言走了,为了气一气沈司洲!白幸子没说完的话被夏恩熙一字不漏地听了去。她的脸色更难看,眼泪终于“吧嗒吧嗒”地掉。真的吗?谨言哥真的跟她姐姐在她的婚礼上逃婚了?这时,前面传来一阵轰乱。夏恩熙抬头看去,似乎是沈司洲来了。整个宴会厅都乱哄哄的,议论的议论,找人的找人,打电话的打电话。沈司洲气定神闲穿过这一片糟乱区域,直奔走向温立勋。温立勋正和孙雪瑜站在一起,他的脸色阴沉,极为难看。孙雪瑜安慰着说:“小言不是没有分寸的孩子,肯定是出了什么事,你先别责怪,还是……”“的确是出了点事。”
沈司洲直接打断孙雪瑜的话,走到温立勋身边,“病了,送去医院了,爸还是去看看吧。”
温立勋回头,语气不善:“怎么回事?”
沈司洲直接转身:“先去医院吧。”
孙雪瑜一听温谨言病了,脸色大变,一把拉住他的手臂:“我儿子好端端怎么会生病?是不是你搞的鬼?”
沈司洲冷冷甩开她的手:“还真不是我,至于是谁,还是去医院的路上再说吧,爸。”
他回眸看了温立勋一眼。……温谨语先宴会厅那一群人一步去了医院。夏恩宁等人先到一步。温谨语二话不说直接换了衣服冲进了手术室里。她一晃就看见了好几张熟悉的面孔,都是主任级别的医生。温谨言被压着在洗胃。他瞥一眼见了站在身后双眼通红的温谨语,勉强笑了下,虚弱说:“没事的,姐。”
怎会没事!温谨言捂住嘴背过身,不忍再看这场景。身后传来呕吐声,喘息声,隐忍痛楚的声音……她连耳朵都捂住,不敢再听!……手术室外。夏恩宁见沈司洲是和温立勋等一群人来的。温立勋到了就在前头听医生报告里面情况。夏恩宁一把掐住了沈司洲的手臂,咬着牙说:“三哥,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解释?”
他垂下目光,低声应了:“必须要解释,给我点时间。”
她的心有些沉,也有点慌张,干脆将他拉到一侧角落,这才敢问他:“不会是你给谨言哥下药的吧?”
毕竟这种事之前孙雪瑜和温谨语也对他做过。可是——“被他们抓到把柄,会告你的,你知不知道!”
她的话里有怒,但眼底全然都是担忧。沈司洲欣慰一笑,俯身抱了抱她:“放心,不是我。”
“真的?”
“真的。”
夏恩宁悬了一路的心终于放下了。头顶却又传来沈司洲的话:“不过洗洗胃也不错,也好让温家那些人洗洗脑子。”
夏恩宁皱眉,才想问那是谁下的手。手术室的门开了。温谨语苍白着脸从里面出来。“小语,你弟弟怎么样?”
孙雪瑜拉住她的手急着问。“小言他……”温谨语刚开了口。“啪——”眼前一道黑影闪过,温立勋抬手严严实实一巴掌打在了她的脸上。孙雪瑜惊叫:“老公你干什么!”
温谨语捂住脸,身体一个踉跄:“爸……”“你还有脸叫我爸?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做的好事!”
温立勋的胸膛剧烈起伏,伸手指着她,“你弟弟要是有三长两短,我……”“老公,你在说什么!”
孙雪瑜拉住他的手。温立勋狠狠甩开她,冷眼相对:“我不是警告过你,别动温辛,这件事,是不是你也有份儿!”
孙雪瑜更加听不明白,她没对沈司洲怎么样,现在躺在手术室里的是她的儿子,温立勋为什么要这样说?因为董事长发火,走道寂静至极,所有人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声,之前报告状况的医生已经害怕得躲到角落里去了。温立勋又看向温谨语:“作为惩戒,我要收回你在医院的股份!”
“那恐怕不行。”
诡异气氛下,沈司洲的声音骤然响起,“姐姐自知行为不端,难以在医院堪当重任,所以已经把她的股份转给我了。”
什么?温立勋不可置信回眸。不远处的沈司洲长身玉立,淡淡笑着:“所以现在我跟爸一样是医院最大的股东了,多谢姐姐厚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