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郁,时间已接近凌晨四点。越来越多的人影从远处的天空飞来,有的是宗门弟子,有的是穿着朴素的散修,甚至还有一些半透明的灵体。按照蜀山弟子的介绍,如今这个世界,并非只有人类是唯一主宰,还有无数的妖魔与鬼怪,藏在世界的阴暗处。落月山庄魔刀出世,从魔冢之中爆发了大量魔气与阴气,这也吸引了那些属性偏于阴寒的鬼物。“鹏城附近的左道与世家传人都跑来凑热闹了,尸阴宗、赤焰门、天妖塔、五毒教,再算上一个合欢宗,华夏境内左道十恶,这次竟然来了一半。还真是百年未有之大盛事呀。”
道袍飘飘的张老捋着白须,嘴角带着些许笑意。“张老,还有半个时辰到寅时,是不是该开始准备收网了?”
蜀山弟子中有人问道。张老轻咳一声,将整座落月山脉扫了一圈,沉吟半晌,这才神情慎重地回道:“尸阴宗这次动作那么大,不可能只有一个陆无咎过来,他的护道者应该还有几个老不死的没现身,再等一等。”
“我是担心,万一等会儿魔刀真的脱困而出,落入左道之手,恐怕局势就无法掌控了……”听闻此言,张老嗤笑了一声,“就凭今晚来的这些后生?一个金丹期修士都没有,能帮魔刀脱离封禁?”
他大笑着摆了摆手,信心满满道:“昔年天衍子亲手设下的封印禁制,哪怕过去了千年万年,那也不是这些人能撼动的。”
“血祭也不行……神兵利器,只有接触到道法边缘的绝顶人物才能使用,同样的,对这封印神兵的阵法,也必须是同等水平层次的力量出手,才能勉强撼动。”
“但是现在这个世道,金丹境界的修士都已经凤毛麟角,哪里又还有道法层次的高手?”
“尸阴宗的血祭不过是稍微唤醒了魔刀的部分煞气,它大半的能量依旧在沉睡与封禁之中,尸阴宗想要破局,要么临时找出一位道法高手,要么祭出一件与魔刀层次相同的神兵利器。嘿,这两个条件千难万难,尸阴宗能满足其中任意之一,它也不会龟缩南域,几百年都没什么大声音了。”
原来是这样……顾从在一旁听完全程,虽然很多词汇他并不明白,但是不妨碍他理解张老的意思,简而言之就是,这魔刀想要出世,百分之九十九是没机会了。难怪张老一副运筹帷幄、丝毫不慌的模样,原来他早已知道今天的局面不会超出掌控范畴,只要魔刀无法突破封印,那今晚到场的左道修士,就全都是从暗处走上明面的待宰羔羊。蜀山与左道争斗多年,今日,似乎真有机会干一票大的了。就在这时,顾从忽然感觉眼前一片刺眼的红光闪烁了几下,一股无比血腥恶臭的气味,疯狂的涌入鼻端。顾从连连咳嗽了半晌,只觉整个胃部翻江倒海,难受至极的恶心之感,从内心深处到身体各处,似乎全身所有的细胞都在表达着强烈的抗拒。“是陆无咎,那小子在做什么?”
听见有人叫喊,顾从连忙朝前看去。这一看顿时吓了一大跳,只见陆无咎站在半空之中,脚下踩着一座小型的血色阵盘,他衣衫褴褛,发丝凌乱,浑身上下尽是大大小小的伤口,汩汩往外流着鲜血。更严重的是,他左手手臂像是被人给扯了去,整个小臂连着大半个上臂的血肉都已消失不见,只剩下不足半尺的一截尖锐白骨,还是断的。之前他一直在黑雾之中,顾从并没有发现他,这时再见,才发现本来还算俊俏的一个小伙,如今一副地狱猛鬼的丑恶模样。也是在他现身的那一刻,顾从敏锐地觉察到,那股无比恶心的气味,正是从他身体之中散发而出。他全身伤口多如牛毛,此时竟都亮起了一阵妖异的红光,伴随着红光的出现,四周的黑色雾气疯狂朝他脚下的血色阵盘中涌入,也就在此时,他那些流出体外的鲜血像是有了生命一般,不断地在他的皮肤上缓缓爬动,活像一只只红色蠕虫。“我有血祭大阵护身,你杀不死我!”
陆无咎状如恶鬼,但气势依旧强盛,此时不知朝着什么方向大声怒吼了一句。紧接着,顾从便目瞪口呆地看见,那些红色蠕虫竟慢慢地朝着陆无咎身上的各处伤口钻了进去,随着这些鲜血回归体内,陆无咎的周身气息竟在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快速变强,很快就从虚弱的状态再次变得深不可测。“还能这样?不死之身?”
强忍着恶臭,顾从认真观察着前方的陆无咎人影,看他目光朝向的方向,那里应该有一位更加恐怖的存在。正是那人,将陆无咎折磨成了这副鬼样子。正这样想着,顾从便眼睁睁看见一道纤尘不染的洁白身影从黑雾中慢慢走了出来。身姿纤细,清冷淡雅。哪怕戴着一只洁白的面具,也无法阻隔那股浓浓的冰冷杀意。不是天乾,又是何人?不知道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刚才轻轻松松解决诸多左道修士的陆无咎,竟然被天乾逼到这个地步,若不是陆无咎有着什么血祭大阵,以他身上恐怖的伤口数量,他应该早已经死了百八十遍了……“看来天乾比我心急,擒贼先擒王,在我们赶来的时候,她就已经提前把开启血祭大阵的陆无咎给打废了。”
张老毫不掩饰自己的赞赏之色,对天乾大加夸赞道:“长江后浪推前浪,我蜀山后继有人呀!”
张老感叹间,天乾已经再次出手,一把长剑化作流光闪电,瞬间刺在陆无咎喉咙、胸口与下阴的三处要害。按理说,一剑刺三个点应该互有先后,但是在旁观人看来,这三剑的落点仿佛都是一瞬间发生的,完全融入了一招之内,刚一看见剑影,陆无咎身上便已绽开了三朵血花,后者只来得及惨叫一声,便惊慌失措地朝远处快速飞了去。然而,陆无咎飞行的速度并不太快,如今有没有黑雾遮挡,天乾几乎没有花费多少力气,便轻轻松松追到了陆无咎身前。反手一剑劈砍,像是砍瓜切菜一般,一剑毫不费力砍在陆无咎左腿之上。长剑锋利无比,刚一砍在陆无咎的身体之上,就深深切了进去,陆无咎吃痛之下,下意识往一边闪躲,天乾便将剑身猛地一旋,顺势削下了一大块血淋淋的肉块。陆无咎再次发出一声惨叫,提起全身力气,朝前方天乾的位置拍出一掌。然而,天乾只是稍微偏了下头,就轻轻松松躲开了这一掌,而后便看见天乾眼神一冷,手中长剑顿时改变方向,往上猛地一撩,直朝着陆无咎仅存的一条手臂砍削而去。眼见躲无可躲,陆无咎忽然惊声大叫起来。“师尊!救我!”
呵声传遍山野。就在天乾一剑将要斩断陆无咎右手手臂的一刹那,只听见一道无比悠远的长叹,在莫名高处忽然响起。紧接着,便看见一道黑色幽光瞬间激射而出,直直打向天乾的后脑勺部位。那幽光速度极快,在夜色中又难以辨认,直到幽光到达身体十几米的距离,天乾才意识到有暗器来袭。天乾冷哼了一声,竟丝毫没理会幽光威胁,那一剑上撩,依旧是一往无前,哪怕隔着七八十米的距离,顾从也能清晰感觉到那一剑中不容商量的杀意。有死无生!凌厉决绝!“我说了,你杀不死我!”
陆无咎张嘴大笑着,妖异的红色光芒不断闪烁,带动四周的黑色雾气席卷着向他靠拢,又慢慢被其脚下阵盘吸收转化,变为驳杂的魔气能量修复伤处。“这处魔冢就是我的福地,魔刀是我的!谁也不能阻止!”
下一瞬,天乾双手持剑,猛地朝上挥砍,一声类似布帛撕裂的声音响起,陆无咎仅剩的一条右臂瞬间被其斩成两段,鲜血从断面处洋洋洒洒地流出,落入黑雾之中。同一时刻,就在阴冷幽光抵达天乾身体的瞬间,只见天乾全身上下忽然金光一闪,一道充满了圣洁气息的琉璃色金光法衣在其体表浮现而出。而且,不知天乾用了什么技巧,那道金光法衣的厚薄程度还被刻意做了处理,身体各部位的金光法衣明显偏薄,最多只有两三厘米的厚度,而在头部的地方明显更加厚实,大约有十厘米左右的厚度。黑色幽光射来,直直打在金光法衣之上,瞬间便陷入了两寸深度。天乾的眼神这时才显得有些意外,似乎感受到幽光之上的锐利之气,趁着幽光暂时被法衣阻挡的空档,她连忙举剑,向上一撩,只听见一阵尖锐摩擦的响动,那幽光终于被长剑拨开,稍微扭转了一个小角度,直飞了出去。没一会儿,黑雾中赫然响起两道惨叫,紧接着便看见那幽光带着几分血腥之气,从黑雾中蹿出,一个闪烁之后,竟直接刺入了陆无咎肩膀,带着他一起腾飞,最终在一处黑洞洞的虚空停了下来。那片虚空如水波一般漾起几丝涟漪,从中伸出一只干枯龟裂的手掌,一把便将那黑色幽光的法器紧紧握住,而后,一道相貌极为普通的老人便从这处虚空中悄然浮现了出来。老人面目黝黑,眼角下垂,脸上的皱纹如同麻布衣服的褶皱,极不均匀地分布在皮肤的各个角落,他看起来垂头丧气的,像极了在田野里辛苦耕耘大半生的矜寡老农,一副饱经沧桑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