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湖边,断桥上。 白素贞眺望着那在湖边洗手的俊朗书生,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虽然在观世音菩萨的玄光镜当中,她曾见过许仙的形貌,但在见到真人之后,白素贞才觉到许仙的优秀,这让她心中那一点本着了断恩情的想法有所变质。 就像相亲一样,无论照片当中的样貌如何,无论媒人口中的描述如何,到最后,还是要与本人面对面地见上一次,从对方的行为、谈吐中与对方有个认知。 并且,相亲相的不是男女二人,还是相的两个家庭,除了男女双方见面之外,还要打听双方父母、家庭的风评,这时候如果出一个奇葩邻居,随口造谣败坏名声,那么这件事就不用谈了,相亲结束于互相看照片的阶段。 白素贞来到钱塘县已经有了一定的时间,她并没有直接出现在许仙面前,而是在这城中四下打听,打听着关于许仙的过去,虽然绝大多数的人都对许仙的过去不甚清楚,但是你一言我一语,把他们所认知的许仙描述了出来。 在这一过程中,许仙的形象在白素贞的心中变得逐渐立体起来,父母早亡由姐姐扶持长大,踏上医途仅仅三年不到的时间,便成为了一代名医,乐善好施,待人和善。 这些对白素贞来说都是加分项,让白素贞坚定了与许仙结为夫妻,用一段姻缘偿还了许仙的恩情的打算。 最关键的是,许仙长得看得过去,虽然没有潘安之貌,不是卫玠那种被人活生生看杀的美男子,但是也有中上之姿,再加上为人以及行住坐卧的姿态,完全属于良配。 只是,如何与许仙相识,这是白素贞现在需要考虑的问题,总不能直接跑到许仙面前,说“许仙你好,我叫做白素贞,是来嫁给你的!”
这种话,那样会把许仙吓跑的。 虽然在人世间生活的时间很短,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白素贞也是懂的,结婚之后再谈恋爱是这个时代的主流,虽然白素贞和许仙的家庭情况让他们无法这样做,但相遇、相识、相知、相恋的过程是必须要走的。 想到这里,白素贞摸了摸头上发簪,又看了看许仙放在脚边那把油纸伞,心中有了主意——先故意在许仙面前遗失发簪,这便是相遇,再施法降下一阵大雨,与许仙共打一把伞到避雨的地方,借此机会攀谈相知,最后便与他成亲。 如果可以的话,白素贞愿意与许仙共渡几十年的光阴,伴许仙老去,要比那成仙得道,长生不老要好——虽然此时白素贞连与许仙一句话都未曾说过,但是双眼中带着光。 白素贞不知道的是,在观音菩萨的斡旋之下,她的红鸾星动,月老牵线,千方百计地以那道因缘为线,加深两人的纠葛,不然一个一心得道成仙,修成正果的妖怪,如何会对一个只见过一面的凡人此等动情动意。 情缘此时已经化为了情劫,而感情这种东西,至少是牵涉到两个人的。 将发簪取下,握在手中藏于袖中,白素贞迈步就要向许仙的方向走去,创造偶遇的机会,但是她的脚步忽然停下,捏了一个指印,开了天目,看向了许仙那个方向上的湖水。 透过湖水,白素贞看到一条巨大的鲤鱼在水中游动,借助水流的掩护,悄无声息地靠近许仙——那条鲤鱼是一条鱼妖,靠近许仙的目的必然不单纯。 白素贞掐诀念咒,准备出手救上许仙一救,然后只见鲤鱼精跃出水面,张口喷出混合着泥沙的水箭,射向了许仙,顺带尾巴一摔,掀起波浪,原本平静的湖面瞬间荡起三米多高的水浪,掀起湖底淤泥沙石,呼啸着扑向了在湖边洗手的许仙。 原本白素贞以为鲤鱼精不过是想要吃掉许仙,谁想到上来便是杀招,一手中藏着一手,估算不足的白素贞使出法术来也于事无补,救不了那许仙。 但接下来许仙的反应却出乎白素贞的预料,原本洗手的许仙抓起放在脚边的油纸伞,退出数丈远,随手一挥,被鲤鱼精喷出的一道道水箭散开,握着油纸伞一挥,一道剑气发出,波涛竟被拦腰斩断,失去了后劲的浪头泼洒在了地上。 鲤鱼精落入水中,下半身在水面之下,头部探出水面,化为了带有鱼类特征的人头,开口喝问到:“许仙,我与你井水不犯河水,为何要毒害于我!”
许仙看似在湖中洗手,却是在暗中下毒,毒是一种名为毒鱼藤的植物提取而成的,对于人畜毒性较小,但是,对于鱼虾虫豸却是剧毒,而许仙用法力萃取而出的毒素药力更强,刚刚释放进湖水当中不久,位于湖底巢穴当中鲤鱼精便感觉到了异样,在水底巡视,逆着毒素扩散的痕迹找到了许仙,立即暴起发难。 “你这妖孽,占据这西湖之地,潜心修行尚且罢了,你竟然掀翻渔船,以那落水之人为食。”
许仙指着鲤鱼精,神色严肃,义正言辞地说到。 这鲤鱼精也是名单上有数的主,只是它和其他妖怪不同,没有走化为人身的路子,依然保持着大鱼的身形,潜入西湖当中修行,在水中潜伏着,偶尔掀翻渔船,把那些人拖下水,然后吃掉,落水之人不见踪迹,打捞不到尸首,这也是有的事情。 许仙一开始也以为是正常的现象,但是那些妖怪给出的名单图册上,明确地标出了这件事情的原委,许仙这才知道西湖当中藏着这么一头妖怪。 只是,许仙并不懂那避水之术,只能另辟蹊径,亲自上山采药,挖来了大捆的毒鱼藤,从藤中萃取药物,再放入水中,逼那鲤鱼精出现。 在采药的过程中还发生了一件趣事,一个老和尚忽然找上了许仙,说许仙身上有一道因果,会为他招来劫难,同时,还与老和尚他有缘,需要与他一道回寺,剃度出家,每日晨钟暮鼓,青灯古佛为伴,方能化解劫难。 如果许仙真的是个凡夫俗子,倒真的会被那老和尚给吓唬到,但许仙如今已经今非昔比,使了个收敛气息的法子,那个老和尚根本看不出来他其实是有修行在身,最关键的是,岳斯之前给他说过,佛门那些不要脸的行为,什么“此物与我有缘”之类的,让许仙早已对此类的话术有了提防。 拿话术激了那老和尚一通,许仙背着背篓,扛着锄头走了,但是不知道,那个老和尚说的的确是真的,因为对方法名为法海。 许仙是当年从捕蛇老人手中救下白蛇的小牧童的转世,而法海则是当年的捕蛇老人,虽然几经轮回,但是三者之间的因果关系却是存留着的,因果纠缠之下,便是一出好戏。 而这便是观音菩萨的另外的手段了,不同与白素贞那边的潜心诱导,对于法海这个佛门弟子,只需一些含糊不清的话语,便能让他自己踏入局中。 这一手,可谓煞费苦心。 另一边,白素贞看到许仙的手段,顿时露出惊讶的神情,原本她以为许仙不过是普通人,只是精通医术,用法术感知,也的确如此,但在那一瞬间,许仙便展现出不弱的法力来,施展神通,破解了鲤鱼精的偷袭。 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就在白素贞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什么的时候,鲤鱼精说到:“嗬,我还以为有什么事情,不过是吃一两个人罢了,你又能奈我何。”
因为久居水底,鲤鱼精并不知晓许仙这些日子里在钱塘县都做了什么,那些出现在名单图册上的妖怪,有一个算一个,都被许仙找上门去,喝问其行径,然后大打出手,最后的结果必然是将那妖怪斩杀当场。 心里有亏的妖怪一个两个,早就离开了钱塘县,虽然舍不得这风水宝地一般的天地灵气,但是,还是自己的小命重要。 虽然在钱塘县可以加快修行的进程,但是,命没了,一切都没了,许仙出手可是毫不留情的,起步便是魂飞魄散,连转世重修的机会都不给。 大不了再多花一千年的时间修炼,靠着水磨的功夫得到位列仙班的资格。 因此,如今的钱塘县当中,除了那些不吃人害人,潜心修炼的妖怪之外,其余的要么死,要么逃,只有寥寥几只方能幸免,鲤鱼精便是其中之一。 鲤鱼精这里独占了西湖,不与其他妖怪交流,逍遥自在的同时也是消息闭塞,不知道城中发生了什么事,顶多知道了许仙这么个人在,所以才敢口出狂言。 “你承认了便好!”
许仙掌发雷霆,劈中了鲤鱼精,并瞬间将其身下的湖水蒸发,水汽蒸腾,形成数丈高的水柱,发出闷雷般的一声响,将鲤鱼精炸上岸边。 鲤鱼精不曾化为人身,妖躯被打熬得非常强,被雷电劈中,还未落在岸上,便恢复了对身体的掌控,妖法一出,一团湖水便被它召集而来,团成一团,就要将它包裹起来。 许仙纵身而前拍出一掌,将那团湖水蒸发,又伸手去抓鲤鱼精,要将它控制在岸上,不让它有回到水中的机会,只是鲤鱼精鳞片如同精铁铸就,体表裹着一层粘液,滑不溜秋,让许仙无法抓得住,按得稳。 如果这次让鲤鱼精跑掉,对方肯定不会在西湖待着,借着四通八达的水路网络,哪里不能去得,所以,这一次必然把鲤鱼精给拿下。 钓过鱼的都知道,大鱼上钩的时候,不要急着收线,要把线放长,溜着那条大鱼,慢慢地收线,等它挣扎的时候再松线,一来一回,和它耗着,等到把鱼的体力耗尽,再将其收上来,不然与体力充足的大鱼较劲,吃亏的是你,所谓的放长线钓大鱼就是如此。 注:上边这段话是别人教我的,我不知道对不对。 许仙没钓过鱼,不懂这个道理,鲤鱼精上岸之后,使劲地扑腾,尾巴一甩,抽打在猝不及防的许仙的身上,直把他抽的气血翻腾,呼吸不畅立地不稳,连连退出几步,就连手中的油纸伞都飞到不知哪里去了。 张口吐出一股夹杂着火星的浊气,许仙抬手从腰间拔出左轮,一套速射,六发压缩过的太阳真火击中在鲤鱼精身上的一处,将其身体灼烧出一个大洞。 但那并未伤及鲤鱼精的根本,反倒激起对方求生的欲望,在地上一扑腾,巨大的鱼身便向着许仙撞了过来,而许仙已经调整好了气息,在胸腹中聚集了太阳真火,压缩为一束,张口吐出一道红光,迎着鲤鱼精而去。 噗通两声,被切成两半的鲤鱼精的鱼身掉在地上,神魂皆灭但残留着活性的鱼身不断地抽动,被高温光线切过,鲤鱼精的身体散发着一股味道,一股腥臭焦糊的味道。 烤鱼香,那是不可能的,日常烤鱼,全靠调料压住鱼肉的腥味儿,更何况这只鲤鱼精身上还有妖气,端是腥臭难闻。 喘息一阵,许仙要去找自己掉落的油纸伞,那把油纸伞是特制的,看上去是伞,却是一把剑鞘,岳斯赠予他的剑柄就藏于合拢起来的油纸伞当中。 “公子,你掉的雨伞。”
许仙只听得一声女声,扭头一看,只见到一个穿着白色衣裙的女子缓缓地走向了自己,手中捧着一把油纸伞,正是自己掉落的那把。 “多谢姑娘。”
白素贞是妖精的事情,许仙一眼便看穿了,但她身上无凶煞戾气,端是有轻灵之气,是个有出身有师承的妖怪,许仙便不再过问,只是像对待寻常人一般。 伸手接伞的那一刻,许仙与白素贞的目光交织在了一起,这一眼,便是千年万年。 也不知过了多久,注意到自己行为不雅的许仙咳嗽了两声缓解了尴尬,轻声道:“姑娘面善,不知在哪里见过,不知是何方之人……可曾,婚配。”
白素贞也是羞怯地一笑,用衣袖掩住微红的脸庞,看着许仙笑道:“未曾婚配,此事,说来话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