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看见他开始就不觉得有多害怕,她只怕饿死,闷死……最初她还会仔细地观察这个男人,从他的装扮,肢体动作,还有少得可怜的表情和话语里,她感觉不到任何杀气,而是一滩死水般的空寂和平静。但她看着他的那双手,又好像能看见隐约的血腥气,他的手上有很厚的枪茧,这就证明了这个男人绝对不是普通人。方亮就不像是能驱使这种男人的人,所以她还有力气的时候都在想尽办法地骗他多跟自己说话,她需要收集更多的资料,才能建立判断他的回答是否为谎言的基准线。不过很快她就发现这方法没太的效用,就是因为这个男人说话几乎都是一种语气,脸上的表情也几乎都保持着一种表情,麻木不仁的冷淡。金朱朱越来越饿,也就更没有力气去探究了。这晚实在是撑到极限了,饿得脑袋更昏沉,不断地竭力地哀求着那个男人,喂她点吃的,不然真的要挂了。谁知这男人心肠很硬,瞥都不瞥她一眼,看着窗户,只说,“你还有力气说话。”
这意思就是你还有余力。金朱朱气得真想骂人,但骂不出来,慢慢的连再微弱的声音都哼不出口了,她的眼前浮满了白雾,什么都看不清,眼皮逐渐阖住,即便听见了那个男人的询问声,也没有回答。她现在就只想着一件事,也许是生命消逝前的最后一件事,就是她这么多天,时时刻刻都想的事。她想见沈流,很想问他一些话,就是这几天她一直想问的话。她在心底无声地问着,“呆头鹅……你收到消息了吗?应该收到的啊……但是你为什么还不来,你是不是真的很恨我,还在怪我伤害了你的女儿……你是不是……真的就像你说的那样,觉得在你心里,我没那么重要……不然,不然为什么就是不来……救我……”金朱朱问了一遍又一遍,其实心中早就有了答案,只是不肯承认,直到记不起自己要问什么了,最后完全失去了意识,人也昏了过去。-半月湾别墅的书房内。邵励城靠在椅子上,揉着太阳穴,满脸不耐烦,强忍着脾气,听沈流汇报着越天集团最近的几项大合作案的细节,这些细节都需要他这个集团总裁亲自审核确认。但自从叶思清失踪后,邵励城根本就无法安心,每次都必须使尽全力克制着,才能听清那些繁琐的工作内容。好不容易捱到最后一项,快听完细节详情了,突然,书房的门被敲响,佣人急匆匆来报,“邵先生,有个男的在别墅外要求见您,要硬闯,门口的保安拦不住,人跑进来了……”邵励城猛地皱紧了浓眉,沈流的神色也变得有些凝重,立刻转身跑出去了解情况。半月湾的保安身手都是顶尖的,几乎和沈流不相上下,从哪里跑出来一个男人,随便就能闯破这道坚固的防线。沈流刚跑到楼下,打开门,就看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容,顿时紧绷的状态就松懈了下来,礼貌地笑着迎上前去,招呼道,“郁教授,原来是您。很久不见,是什么风把您吹到这来了?”
眼前的男人一如既往地浑身萦绕着连绵的冰冷之气,就像是一柄凛厉出鞘的寒刃。他就是金朱朱微表情学专业的导师郁淳,沈流和他见过几次,但其中好几次不是因为金朱朱,而是因为他那位当医生的好兄弟李正亭。李正亭风流成性,曾经招惹过郁淳,被郁淳盯上了,后来郁淳主动找他,都是为了问李正亭的下落,然后再杀去李正亭在的某个温柔乡里把人救出来,收拾一通。不过在他印象中郁淳已经很久没因为李正亭的事来找他了,反倒是李正亭有一次无意中发现他和金朱朱搅合在一起,知道金朱朱是郁淳的学生,便拐着弯向他打听过郁淳的消息,只是金朱朱和她师父从来都是单线联系,只有她师父“召见”她的份儿,她自己是很难找着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师父的。更别说这次郁淳居然还主动跑到半月湾来了。他和李正亭都认识郁淳,也算是和郁淳有些牵扯联系,但邵励城和郁淳却全然不熟,一点交情都没有,就算要找李正亭,也不该往这跑。但人现在出现在半月湾,除了跟他要李正亭的下落,他也想不出别的理由。沈流一边拦着似乎要往里走的郁淳,一边自觉地跟他说叨李正亭的近况,“正亭最近接了老大安排的一个任务,去国外大概有一个月了,不过应该是最迟这两天就回来了,您要是找他有事,我回头跟他说——”“我找阿朱。”
郁淳冷冰冰地打断了沈流的话。沈流微一愣,自然知道他口中的“阿朱”是指谁,当初他会认识金朱朱,还是因为一个和警方合作的任务,需要用到微表情学领域的专家,李正亭大力推荐了郁淳,郁淳才指派金朱朱加入他们的任务团队中。郁淳收了几个学生,最宝贝的就是年纪最轻的金朱朱,虽然金朱朱只跟他学习了一年左右,但他就是宠爱这个小徒弟,他唤金朱朱就是一直唤着“阿朱”这个昵称。“金朱朱?”
沈流不禁疑问道,“你找金朱朱,怎么会到这里来?这是我老大的住处,金朱朱怎么可能在这?”
沈流的话不知哪句说得不对,话音一落,就见郁淳的眼神又冷了一分。“你没和她在一起?”
郁淳的话一向很少,不仅从不说废话,就是陈述事情或是发问,都会能少说一个字就尽量少说一个字,比韩骁那种刻板性格的人更惜字如金。韩骁在工作场合,在片场里,拍戏或是训斥剧组工作人员的时候话该怎么说就怎么说。但郁淳是不管在任何场合,都是这样不爱多说话的态度。现在郁淳问的这句话依旧很简单,他知道金朱朱和沈流的纠葛,毕竟沈流的那些藏得很深的秘密还是他给挖出来,告诉金朱朱的。郁淳问这话时所用的语气还明显带着质问的意味。沈流如今心中的逆鳞就是他和金朱朱的关系,被这般质问,心底也不由蹿升一股怒气,但又压了下去,依然温声笑道,“我和金朱朱没什么关系,您找她,也不该找到我这里。”
郁淳的目光倏地锐利,冰冷着语调,吐出意义不明的两字,“很好。”
说完,便绕过沈流,要继续往里走,视线直盯着楼梯口,看样子是要上楼。沈流即刻闪身上前,再次将人拦住,语气加重了些,“郁教授,您要找金朱朱,应该去别的地方,也许是什么酒吧,或者是什么夜店,又或者是什么赛车场,总而言之,人不会在这里,您如果不给个合适理由,很抱歉,我没办法放行,您这样的行为是私闯民宅,不合法。”
郁淳做事从来都只用高效率的方式,和沈流动手,势必要纠缠一阵,耗费不少时间,若放在以往,他绝不会这么做,但今天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是跟沈流杠上了,看着沈流的目光带着刺骨的冰冷,就仿佛看着仇人似的,两人在楼梯口就直接动起了手。沈流在这之前,没有和郁淳真正地交过手,只是某一次看见过郁淳那两只看起来不怎么硬的手轻而易举就挡下了拳术不错的李正亭的双拳。他当时只觉得郁淳是来跟李正亭“算账”的,所以李正亭对着郁淳理亏,也许是留手了,放了水。但现在真的交上了手,彼此的拳头毫不含糊地对撞过,他才暗暗吃惊,郁淳的手竟然真的蕴藏着超乎他想象的强悍力量。看似比他还薄韧的十指,抽到他手背上的时候,立即就引起了一串热腾的痛意,仿佛是被利鞭抽过的。沈流蹙紧了眉宇,凝神应对,他凡事不轻易做绝,出手都会留有余地,但此刻对他动手的郁淳却毫不留情。一个留手,另一个半点不留情面,胜负转眼间就要底定。沈流再被一巴掌砸退一步的时候,忽闻沉重而疾快的脚步声踩踏过木质楼梯板,逼近了他和郁淳的战圈。“沈流,滚边儿去!”
邵励城震声喝令,一腿刚硬凌厉地扫出去,掀起一阵狂风,便从接收到他的指令,立刻默契地将头偏了一寸的沈流的耳边掠过,径直踏中了郁淳掷落的右拳。下一秒郁淳就被这股强劲的力道震退了两步,拳头发红,骨节泛青。郁淳一拳稍逊,却还不肯停,手腿并上,比先前更凶狠地直往邵励城身上招呼。邵励城本就满心的烦闷郁气,正愁找不到人撒火,筋骨也许久没有机会这么放肆地大动,随即全心投入,和郁淳过招,从别墅里打到了院子里,打得不可开交。沈流在一旁观战,同时迅速思考着该如何拉架,劝他们停手。郁淳显然不是邵励城的对手,更何况邵励城正处于发狂的状态,下手更狠,再这样下去,郁淳肯定会受伤,他毕竟是金朱朱最敬爱的师父……正苦恼之际,突然听见李正亭的声音大老远传来,“小流流,老大,我回来了!你们想我了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