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黄停在小路北侧较远的一处矮树丛上方。 这处无人,时落撤掉小黄身上的隐身符。 时落停下脚步,其他人也跟着停下。 妇人急奔过去,她四处搜寻,却没看到小铁罐。 小路两旁定亲也会有人打扫,只是这处毕竟树多花多,一日不扫,地上都会积薄薄的一层叶子跟花瓣。 若小铁罐被仍在这里,应当能一眼看出。 “没有。”
妇人不知道该松口气还是该提口气,她不停地搓着两只手,不抱期待地问:“大师,你是不是找错了,这里什么都没有。”
“时大师没找错地方。”
锤子已经闻到了一股腐烂的味道。 天热,尸体腐烂的快。 他闻着味上前,在矮树丛的北侧站定,用手扫开地上的花瓣也叶子,露出才翻新过的地面。 对方埋的也敷衍,锤子从旁边捡了一根树枝,对着没有踩实的土掘了几下,没多会儿,沾了脏污跟血渍的一撮毛发便露了出来。 “小铁罐!”
只看到一小节毛发,妇人就知道是小铁罐了,她扑上去,扒开泥土,哭喊,“是我的小铁罐!”
博美犬是被虐待致死的。 全身骨头都被打断,四爪却削去,尾巴也被切掉。 浑身的血和着泥土,已经没了原本的模样。 “到底是谁?”
妇人捧着小铁罐僵硬的尸体,泣血喊道,“这么虐待小铁罐,他就不怕遭报应吗?”
小铁罐的魂魄并未走远,时落分明看到它在妇人脚边眷恋地蹭着,便是身为魂魄,它嘴角也淌着血,一滴滴往下落,只是还未落地,便消失不见。 它生前被割了舌头,已经喊不出声。 时落闭了闭眼,再睁开,眼中尽是冷光。 “我会找到凶手。”
时落沉声说。 妇人浑身颤抖,她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便是晕了过去,手也没放开小铁罐。 锤子与屈浩将人扶到一旁。 “时大师,她有点危险。”
锤子翻开妇人的眼皮看了看,又探了她的脉搏,说道,“急怒攻心,她血压高,心脏也有些问题。”
时落取出一粒丹药,给妇人喂下。 妇人悠悠转醒,嘴里不停念叨着小铁罐的名字。 跟他们一起来的年轻人蹲在妇人面前,他也不忍看这博美犬一眼,年轻人安慰道:“大师肯定会找到凶手的,阿姨,你要保重,要不然就是亲者痛仇者快了。”
趁着妇人昏迷,锤子将小铁罐尸首放在一边,年轻人刻意挡着妇人的视线,不让妇人看。 “大师,你帮帮我,帮我找到凶手,我不能让小铁罐白白被折磨死。”
妇人捂着绞痛的心脏,一边求时落。 时落朝小铁罐的魂魄招手。 博美犬先是看了一眼妇人,无声叫了两声,见妇人并未看它,博美犬朝时落奔了过去。 时落半蹲着,将手覆在博美犬脑袋上。 博美犬想伸舌头,却是徒劳,只能用嘴碰了碰时落的手心。 时落安抚地拍了拍它的头。 须臾,时落收回手。 她对妇人说:“对方是与你差不多年纪的妇人。”
时落又说了细节,“她头发花白,眉眼耷拉,右侧嘴角上方有一颗黑痣。”
“姓殷的!”
“阿姨,你认识那人?”
年轻人问。 妇人噌的坐起身,她心口恨意燃烧。 “认识!”
妇人噌的一下坐起身,她一巴掌拍在地上,恨声说:“我怎么会不认识她?她消失了好几年了,我以为她改好了,原来她在这里憋着坏呢!”
“都怪我,是我害了小铁罐!”
“阿姨,你先别激动,慢慢说。”
年轻人扶了一下妇人,他回头看了一眼时落,说:“大师刚才喂了你一粒药,你才醒的。”
妇人对时落又是一番感激。 “这姓殷的就是个坏种!真的,有人天生就是坏的。”
妇人尽量稳住了呼吸跟心跳,“当年我们还当过一段时间的朋友。”
“她是我开饭店的时候认识的。”
妇人恨不得亲手撕了那姓殷的,她咬牙切齿地说:“她的店比我早开了两个月,就在我家饭店的斜对面,与我家隔了三家,她开的饺子店。”
“同行相轻?”
锤子问。 “她轻我,我却没轻她。”
妇人回道,“我虽然脾气直,但是无缘无故的,我也不会看不起一个人。”
妇人继续,“这姓殷的爱占便宜,买的肉都是超市那种绞好的,最便宜的,都不知道放了几天的。”
妇人说,“后来有人在她家饺子店吃的食物中毒了,她的店就被人投诉,后来工商局将她的店查封,勒令她整改,她改过之后倒是不敢在肉上省了,她就将饺子价钱抬高。”
“那时候一碗肉饺子最多也就五块钱,她非要卖八块。”
妇人想到那女人贪财样,一阵唾弃,“那时候一斤肉贵的时候五六块,便宜的时候三四块。”
年轻人家里人也是做生意的,他肯定地说:“肯定是没人买。”
“是。”
妇人点头,“一天也没几个人。”
“我家的饭菜便宜,味道也还行,我的店虽然小,但是我收拾的干净,大家都来我店里吃饭。”
“再后来,有人在她店里吃出来蟑螂。”
妇人又说,“她懒得很,舍不得花钱雇人,自己又不愿意动手,后厨脏,可不就招蟑螂老鼠?”
“这事传来后,她的店再没人过去,没几个月就倒闭了。”
妇人喘口气,“她看我店里生意越来越好,就打起我店的注意,她说她出钱,把隔壁的店盘下来,将我的饭店扩建,她跟我合伙干。”
“也是怪我自己。”
妇人后悔的不行,“我刚认识她的时候,是她主动来我店里,说以后都是邻居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跟她说一声,不过我不是喜欢麻烦人的性子,再困难也没找过她。”
后来她跟隔壁卖衣服的店主熟悉,那店主曾私下与她说过,说姓殷的那女人是个小人,就会背后使手段,千万别信她的话,还得提防她。 她当时虽然心里生了点警惕,但是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到对方找她合作,她肯定是要拒绝的。 她的店才有起色,可不想跟姓殷的饺子店一样。 再说了,再好的朋友,一旦牵扯到利益,就更容易发生矛。 “我拒绝她后,她就背地里开始编排我,说我就靠一张脸勾搭男人去我店里吃饭。”
她当年虽然不算街上一枝花,长得却也是耐看型的。 “我跟她大吵一架,我家老头差点拿棍子打了她一顿,她才消停一阵。”
“从那以后,我就不把她当朋友了。没想到她没死心,还趁着夜里,偷偷去我店里,给我店里的食材下耗子药。”
妇人气的不行,“幸亏我鼻子灵,那些菜又都是我亲手摘洗的,有一点不对我都能看出来,我当时就报警了。”
“她被判了三年。”
在她坐牢期间,她男人跟她离婚了,她的孩子也嫌弃她,不认她。 等她出狱后,她连个像样的工作都找不到。 姓殷的女人将一切苦果都推到她身上,尤其看她家生意越发好了,她的两个孩子也懂事孝顺,对她更是恨到了骨子里。 “我女儿说,她还在我女儿放学来店里的时候给我女儿一个煮鸡蛋。”
幸亏她提前叮嘱过两个孩子,不能吃那女人送的东西,她女儿才没要。 “我怀疑她给我女儿的鸡蛋里也下了药。”
事关孩子,女人气不过,找对方打了一架,那姓殷的女人不是她对手,被她按在地上狠狠打了一顿。 “她心有不甘,故意去店里闹,想赶走我的客人,我又报警了。”
她三番两次被抓,警察说了,她再敢犯事,会重判。 加之后来妇人又在店里装了监控,那女人不敢再找麻烦。 可这么多年,那女人始终跟在她周围,虽然不敢明目张胆的犯事,但是总时不时出来恶心人一下。 她两个孩子长大了,她儿子去找了姓殷的那女人,威胁她,要是再敢来骚扰,就找她三个孩子的麻烦。 女人后来消失了好几年。 “我,我要找她算账!”
妇人起身,只是小铁罐还在这里,她不能现在就走。 再有,杀一条狗跟杀一个人不一样,她最多被人骂几句道德败坏。 妇人又不可能跟对方一样,做没有下线的事。 她一时又不知所措,“大师,我怎么办?”
她又气又恼,却不知道怎么报复对方。 那女人就是个滚刀肉。 “无需报复。”
时落说:“善恶之报,如影随形。”
“你身上有功德,不该为那样一个人损了功德。”
年轻人附和,“阿姨,若你说的真的,那对方就跟阴沟里的老鼠一样。”
只能呆在阴暗肮脏之处,行龌龊之事。 妇人举着手发誓,“我发誓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每一件事都是真的,我要是说谎了,我全家都不会有好下场。”
“阿姨,你别这样说,我们信你。”
年轻人忙说。 谁都有个忌讳,妇人敢拿全家人发誓,她说的肯定是真的。 那姓殷的当真是人人喊打的老鼠了。 便是未见到真人,仅从小铁罐记忆中,时落已然能看出对方早便陷在煎熬之中。 时落又在自己眉心点了一下,再睁眼,重新看了一遍小铁罐的记忆,她说:“此人命不久矣。”
她脸上死气浓郁,身体瘦骨如柴,想必已是病入膏肓了。 随即,时落又抬头,看了妇人一眼,说:“你可要买平安符?”
“买,买。”
时落虽然没明说,妇人也能猜出,要是姓殷的女人真的快死了,她很可能豁出去了,找他们家报仇。 五百块一道。 妇人带了钱了。 她买了四道。 后又请求时落替小铁罐超度。 等处理完,妇人不知道时落说她身上有功德是什么意思,便问:“大师,你说我身上有功德,我也没救过什么人,怎么会有功德?”
“不是救人性命才有功德。”
妇人了然,她回想了一下,猜测道:“可能因为我之前开饭店的时候帮过几个人,有一个老人挺可怜的,我每天都会把没用完的菜炒了,送给她。”
这老人总会在菜场外头摆摊,卖点自己做的鞋子,她家里儿子瘫痪,老伴病重,没钱买菜,都会趁着菜场关门前去捡烂菜叶子回去。 有一回都夜里十一点多了,她正打算关门,看到老人一人推着三轮车,车子正经过她的饭店门口,三轮车没气了,老人问她借打气筒,老人在店门口等着的时候,她听到老人饿的肚子咕噜噜响,妇人心生同情,就将人带去店里,炒了菜,又将剩下的米饭都给老人带回去。 老人走时,她还叮嘱了,以后她晚上回家时可以顺便来店里,她有剩的饭菜都给她带回去。 后来姓殷的找她麻烦,老人为了帮她,干脆就坐在她饭店门口不远处,看着对方,只要对方过来,她就来阻止。 为此,老人还曾被姓殷的那女人推倒,额头都磕破了。 后来老人送走了儿子,又送走老伴,都是她帮忙张罗的,直到十多年前,老人知道自己要走了,便准备了足足二十多双鞋子,都送给她一家四口。 哪怕到此刻,她想起老人感激的眼神,心头都暖暖的,“其实我也没帮过她多少忙,我就是开饭店的,稍微省一点就够那婶子一家三口吃的。”
“阿姨,可是不是人人都能跟你一样省出来别人一家三口的饭菜。”
尤其是一二十年前,大家生活不如现在好。 “我当时也没想别的。”
妇人觉得自己问心无愧就行,若她做的那些真的会有好报,她只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平安,小铁罐下辈子能遇到个好主人。 小铁罐因她死的,她内疚。 “有人说狗死挡灾,是不是小铁罐替我挡了灾?”
“这说法无根据。”
时落送走了博美犬的魂魄,“它此生已了,来生自有另一番造化。”
妇人这才好受点。 她将小铁罐带去葬了。 等妇人离开后,锤子看向年轻人,“你还有事?”
年轻人欲言又止地看时落,他也想跟时落买几道平安符。 这一路走来,尤其是看到时落轻易找出杀害小铁罐凶手的一幕,年轻人觉得自己还是低估了时落的能耐。 时落这样一个大师画出来的平安符绝对是别人求而不得的好东西。 他能遇着时落是他运气好。 “你要买平安符?”
这人的眼神很明显。 “大师,我能买吗?”
大师刚才给人算命还要看眼缘。 有人也想买平安符,大师都给拒绝了。 “可以。”
都不用年轻人再开口,时落掏出三道平安福,“一千块一道。”
年轻人原本想多买一道平安符,给他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各一道,他问:“大师,那我这三道该给谁?”
“随你意愿。”
时落却说。 事关自己,年轻人就无法冷静,他左思右想,觉得家里人都需要。 “大师,我能再多买几道吗?”
“不需要更多。”
时落却拒绝。 付了钱,年轻人将三道符收好,他不抱希望地又问了一遍,“大师,我真的不能加你联系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