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落跟明旬到时,隔壁的老头没再冒头。 只是屋里时不时传出摔东西的巨响。 大约是担心时落等烦了,妇人没话找话说。 她压低声音说道:“大师,那老头刚才在收拾东西,可能这几天就要走了。”
之前老头见着他们还偶尔能跟他们两口子打个招呼,刚才她找时落帮忙,再回来,老头看她就跟看仇人似的。 “他刚才骂傻子。”
他骂傻子怎么不早点去死,他就不该带傻子来上京,早知道他有今天,当年傻子出生时他就该掐死傻子。 老头越骂越生气,他一时失了理智,挥着拳头朝傻子脸上砸去。 只是老头砸完,傻子疼,他竟然也疼。 老头再也不敢心存侥幸,只能边骂骂咧咧边收拾东西。 不管是不是要离开上京,他总得去一个时落找不到的地方。 要是有可能,他还得再找别的大师问问,他可不想下半辈子的命都系在傻子身上。 “他这是活该。”
要不是刚才自己手里故意拿着菜刀,那老头就能冲过来打她。 “大师,要是那老头没了,那傻子怎么办?”
妇人见时落并不关注老头,便换个话题,“老头今年都六十多了,恐怕也没几年好活了。”
妇人正说着,便看到隔着玻璃往这边看的傻子。 傻子知道时落帮过他,他隔着玻璃对时落笑,见时落并未回应,还抬手,用力挥了挥,试图引起时落的注意。 时落朝傻子点了点头,傻子这才心满意足地缩回头。 “这傻子可惜了,他其实还挺俊的,比许多跟他一般年纪的年轻人长得都好。”
就是脸上有点脏,让人看一眼不想看第二眼。 “人各有命。”
时落不会管别人一生。 若傻子那弟弟还惦记大哥,会找到他,纵使不能带在身边照看,起码能保证傻子不会饿死。 只是人心难测,只看傻子自己的运气了。 闻言,妇人并不觉得时落冷漠,这世上冷眼看热闹的人比比皆是,有的甚至还会把别人往深渊里推一把。 大师救了傻子,让傻子未来十几二十年都能好好活着。 妇人觉得自己运气是真好,竟然让她遇着真大师了,这大师莫不是神仙下凡? 长得跟神仙似的,也有神仙才有的本事。 她也庆幸刚才把大师留下来了。 “大师,我女儿快到了,我再催催他们。”
她拨了女儿的电话,催着父女两速度快些。 “不着急。”
时落扫了一眼明旬手里的水果篮。 妇人感动的不行。 许多地方,堵车严重的时候,骑电动车倒是更快一些。 即便这样,等父女两到时,也是半个小时之后了。 “小洁,快,过来见见大师。”
不等电动车停稳,妇人忙上前,拉着女儿,朝时落走来,“大师都等了你三个多小时了,大师真的是好人。”
小洁被她妈拉的踉跄一下,她挣了挣,小声说:“妈,先等等。”
来的匆忙,又一路上被风吹着,小洁的头发衣服都有些乱,她是个爱干净的人,再回屋去收拾,也太过耽误时间,也是对时落的不尊重。 小洁抽出胳膊,先跟时落歉意地笑了笑,而后又低声跟妇人说了几句,便转过身,背对着时落,拿出湿巾,简单打理了一下自己。 之后才走到时落面前,朝时落伸出手,“大师,您好。”
时落与她虚虚握了一下。 外头还是有些冷,小姐妈想将时落带去自家屋里,明旬贴着时落的耳边,低声问:“落落,需要我回避吗?”
“不用。”
她牵着明旬一起,进了妇人家门。 两人并未进屋,只在门旁坐下。 时落抬了抬下巴,对小洁说:“过来,我替你把脉。”
小姐妈忙推了女儿一下。 原本小洁听她妈说遇到个真大师,她妈也将时落拆穿隔壁老头的事都跟她说了,她心里也生出几分希望的。 只是看到时落稚嫩的面庞,小洁方才的期望顿时被浇灭 不过来都来了,她也没拒绝。 一路奔波,她的手冷的厉害,伸出来时还哆嗦了一下。 时落摸上她的脉搏,眉头一挑。 小姐妈紧张地屏住呼吸,也不敢插嘴。 把完脉后,时落又就着屋里的灯光,观察了一下小洁的脸色。 “便是没有身体本身的影响,你也是生不了孩子的。”
时落没兜圈子,她说:“你近段时间吃了太多寒凉的药,已然伤了身子。”
“怎会?”
小洁不信。 “大师,这不能啊。”
小洁妈更是叫出来。 “你近来应当一直在喝药。”
时落收回手,垂眸,“这药你喝了起码有半年,便是好好的人,喝半年的寒凉药,身体也是受不住的,你近来应当常常手脚冰冷,小腹不适。”
小洁点头,“我以为是天冷的缘故。”
她原本身体是不错的,不过自打查出子宫畸形,她隔三差五跑医院,各种药不停地吃,药吃多了,身体总有反应的。 她也习以为常了。 小洁妈比女儿想得多,“小洁,我要是记得不错,你说你婆婆给你找的偏方就是半年前吧?”
“开始我还不知道,我也到处问人找偏房,你说先吃你婆婆找来的,要是没用,再吃我的。”
关于女儿的事,她总记得更清楚。 “那是两个月前的事了,我当时问的时候你说都喝三个多月了。”
小洁妈强调。 小洁脑子有些乱,她听到她妈的话,才回神,仔细回想了一下,“是,是喝了有半年了。”
“妈你的意思是我婆婆给找来的药方有问题?”
说完,小洁想想怎么都不可能,“可我婆婆没理由害我。”
“那得问她啊!”
小姐妈气的怒吼,“这个老婆子一直看不上我们家,看我女儿的眼神就跟多高攀他们儿子似的,我女儿当年也是水灵灵的一个大姑娘,喜欢她的男孩子多着呢。”
“妈,这都多久之前的事了,你别说了。”
小洁拉着她妈的手,觉得尴尬。 小姐妈气的直戳女儿的额头,“这半年你都没有去医院检查?你之前不是总去的吗?”
小洁低着头,“我不敢去了。”
去了太多次,每次都失望而回,她不敢再去医院了。 她原本想着,要是这药有用,不用去医院也能怀孕,要是没用,去了也白去。 “你这丫头真的要气死我了!”
现在不是埋怨女儿的时候,小洁妈忙希冀地看时落,“大师,我女儿这寒凉的症状能不能治好?我女儿命苦啊!”
“你需要我开方子吗?”
时落问小洁。 她能不能治好是其次,小洁信不信才最重要。 “开,大师,你一定要救救我家小洁!”
小洁妈忙从口袋里掏出一本存折,“大师,这是我跟小洁她爸的全部存款,是定期存款,有十万多了,明年到期。”
“这些钱都给大师,大师,你帮帮我女儿。”
小洁妈生怕时落不收,她直接走过去,抓住时落的手,就要把存着放在时落手上。 时落反手扣住她的手,拒绝。 “妈,我自己有钱,不用你的,这是你跟我爸攒了这么多年才攒到的,你快点收起来。”
小洁将存着放回她妈口袋里。 当初她结婚,婆家人嫌她家穷,一直看不上她,她妈咬咬牙,给她买了辆车子,花了差不多二十万。 还有婆家给的彩礼钱,也都让她带回去了。 这十万块还是这几年她爸妈省吃俭用存下的。 她每个月也会给她妈一千块钱,但是她妈说了,那些钱她都没用,也存着了,等以后她有了孩子,一块给孩子。 “大师,麻烦你给我开药。”
她对时落没有十分相信,也有八九分信任,小洁心里唯一的疑惑是她婆婆为什么要害她。 她要是生了孩子,那不也是周家的子孙? 她妈显然也惦记这事,她对时落千恩万谢吗,末了,妇人又试探着问:“大师,你能不能帮着算算,我家小洁她婆婆到底为啥要给小洁喝那种药?”
小洁妈对时落是百分百的信任。 “可有她照片?”
既出手,多帮一下也无甚大碍,“最好是跟你丈夫一起的照片。”
“有。”
小洁想了片刻,她拿出手机,“我这里有一张过年照的全家福。”
因为手机里人多,放大看,五官不算很清晰。 小洁指着坐在一起的母子,“这是我婆婆跟我老公。”
母子两长得极像。 “山根低陷,人中极短,自我,内心阴暗,心机重,好虚荣,喜奉承,善社交。”
时落只扫了一眼照片中的妇人一眼,便肯定地说,“她原本跟你无仇,只是你嫁了她儿子,便有仇了。”
“大师,您这是什么意思?”
小洁不太明白时落的话。 “大师还能是啥意思?”
小洁妈比女儿年长许多,她见过太多人情世故,“当初我看她第一眼就知道她不好相处。”
“别看她对谁都客客气气的,那是在外人面前,一旦没有外人,说话就阴阳怪气的,有时候她说的话我都要反应半天才知道她在笑话我。”
有时候她也不说话,就这么轻飘飘看人一眼,就让人觉得她是高高在上的。 女儿是她的儿媳,为了女儿能在婆家好过,小洁妈只要见着亲家母都是笑脸相对的,开头两年,每逢年过节他们还会买些东西上门,后来她亲眼看着亲家母把他们送的礼盒送给了小区里的保安。 自那之后,他们再没送过。 这些小洁都不知道。 “妈,婆婆就是那样的性子,别说别人了,她看我公公都是这样。”
温柔的说话,话里话外却是讽刺挖苦。 “那她怎么不对她儿子这样?”
小洁妈质问。 小洁哑然。 这话她反驳不了。 婆婆对别人都是垂着眼皮看人,只有对儿子才是真正欢喜的。 “大师的意思是她嫉妒你嫁给了周泽金。”
小洁妈扯回刚才的话题。 “妈!”
这话细想就深了,小洁板着脸,“这些话不能乱说。”
“我怎么就乱说了?”
小洁妈气冲冲地说:“你婆婆对她儿子那叫一个百依百顺,她也最听周泽金的话,后来周泽金娶了你,你们又搬出来住了,她不能天天见着儿子,她能不恨你?”
这世上什么样的人都有。 母亲对儿子有偏执的占有欲并不少见。 但是做到周母这样的,却少见。 时落赞同小洁妈的话,“她不是不愿意儿子成婚,她是想儿子娶一个她满意的儿媳,若我猜得不错,在你们成婚前,她应当给儿子介绍过女朋友。”
时落猜对了。 小洁脸色发白,“大师您说的没错,当时我跟我老公感情正好的时候,我老公先毕业,他毕业后,我婆婆就总想给他介绍女朋友,我老公都跟我说了,他开始都是拒绝的,可后来我婆婆就哭。”
手指紧紧捏着无名指上的戒指,小洁嗓音有些哑,“我婆婆很会哭,她只要一哭,我老公就心软。”
时落看着她,没做声。 小洁觉得身上越发冷了,以前她没觉得有什么,可今天不知为何,她再回想,觉得处处都膈应,“后来我老公就同意了,他同意跟婆婆介绍的女孩子见面,但是见面之前他都会提前跟我说,他还跟我保证,他就是去应付一下。”
当时她心里虽然也不舒服,但是一边是她,一边是男朋友妈妈,她不愿意男朋友为难,就同意了。 当时男朋友也真的没有与她们联系。 最后还坚持娶她了。 她也就彻底释怀了。 “大师,我老公他很爱我。”
小洁强调。 时落又挑了挑眉,“若我没看错,他爱你的方式便是在不久之后分给你很少的钱,抛弃你。”
“不可能!”
小洁本能反驳。 小洁妈气的眼前阵阵发黑。 “大师,你说周泽金那个王八蛋要跟我家小洁离婚?还要昧下小洁的钱?”
小洁妈嗓子都喊劈了。 她一直担心这个问题。 没有孩子始终是个隐患,虽然周泽金说了哪怕没有孩子,他还是爱小洁,可人的想法会变的。 周家就周泽金一个孩子,他父母都不可能让儿子没后。 “是。”
时落看着几乎要缩成一团的女子,并未心软,她提醒,“你们的财产若是赠与别人,你是要不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