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好吧，其实曹志强此时的做法，就是在发“好人卡”，然后用这种方式委婉的拒绝。 这种拒绝方式，其宗旨就一个，那就是不说你不好，我看不上你，而是说你太好了，我不配，咱俩还是继续做朋友，不，做姐弟吧。 如此一来，对方就算被拒绝，也会心里好受许多，减少被拒绝的失落感。 虽然这招在二十世纪末就已经不灵了，但在1983年，这一招还是相当犀利且有用的，立刻就镇住了于芳芳跟于媛媛。 结果就是，过了好一会儿，于芳芳才回过神，神色动容的道：“那，如果是这样，那岂不是更好？如果你们在一起，你岂不是得偿所愿？”
“不！”
曹志强一摆手一扭头。 “芳芳姐，你还是不懂！ 像媛媛姐这样的人，在我心中的地位太高了！ 她就像天上是的雪莲，高洁神圣，凛然不可犯！ 她在我的心目中，就如我的亲姐姐，甚至比亲姐姐还要亲。 面对这样比亲姐姐还亲的亲人，我可以孝顺，可以崇敬，也可以热爱，但绝对不能有非分之想。 对她的任何亵渎，我都有一种罪恶感。”
说到这，曹志强转过身，背起手，用一副背对众生的样子叹了口气：“所以啊芳芳姐，你不该说那些话，这在我看来，是冒犯我的媛媛姐。 我承认我很爱媛媛姐，非常爱，特别的爱。 但这种爱，是超脱了世俗的爱，是脱离了低级趣味的爱！ 我可以不求回报的默默为她做事，但我却从不奢望拥有她，更不敢亵渎他。 因为我不配，不配啊！”
一听这话，于芳芳直接傻眼了，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反倒是于媛媛，眼睛忽然有些红了：“志强，我，其实我没那么好，你……” “姐，你别说了！”
曹志强再次一摆手，“我知道你对我也只是亲情，并不是爱情，我知道，都知道。 你现在这样，只不过是刚刚遭人背叛，心情忐忑之下，出现了一个空窗期，又被人蛊惑，所以有些搞不清楚状况，误以为对我是男女之情的那种爱。 但其实并不是那样。 充其量，你只是把我当成了一个替代品。”
“不，你不是替代品！”
于媛媛急了，“不是的！”
“唉！”
曹志强再次长叹一口气，“不管是不是，都不重要了。”
说到这，曹志强转过身，一脸严肃的看着心情忐忑的于媛媛：“媛媛姐，爱有很多种，并不只有男女之爱，也有超脱低级趣味的亲情之爱。 我知道我爱你，也知道你对我有好感，但我对你没有那种占有欲，也知道你对我没有那种男女之情的爱。 我喜欢写诗，你喜欢读诗。 我爱你的高洁与静美，你欣赏我的才华与正直。 我曾经表白过你，想要拥有过你，你没有答应。 我曾以为是我还不够好，也曾以为是你没有冲破世俗枷锁的勇气。 但后来我悟了，其实都不是。 我的冲动表白没错，你的拒绝也没错，我们都没有错。 你之前之所以拒绝我，其实是为了彼此好。 我比你小那么多，你不想让彼此都遭受世俗的异样眼光与压力。 你也不想让我们这段纯洁的感情遭到侵染跟亵渎。 因为我们之间的感情，那是一种超脱了肉体与自私的，完全无私的精神之爱。 是只要看到对方就会开心。 甚至哪怕看不到对方，只要听到对方的消息，知道对方一切平安，就能彼此内心欢喜，平静微笑。 知道你若安好，我心便是晴天。 是的，我们就是这样的一种感情。 外人不懂，媛媛姐你，难道还不懂么？”
于媛媛听到这里后，猛的深吸一口气，轻轻点点头：“没错，我们之间确实是纯洁的感情，我，我……对不起，志强，是我的错。”
曹志强走到于媛媛跟前，双手扶住她的双肩，语重心长的道：“不，我们都没错。 非要说错，只能说，是这个世界的错！ 谁让我们都在错误的时间，才遇到了对的人。 谁让我，太晚遇见你，太晚知道你的心了呢。”
再次叹口气，曹志强拍了拍于媛媛的肩膀：“好了，媛媛姐，别想太多，回去好好想一想，一切都会不同。 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你们在这随意吧，想留就留，想走就走，我……哎……” 说到这，曹志强露出一个萧索的神情，径直路过于媛媛，直接离开了房间。 等曹志强离开后，于媛媛还在那眼红感动，呆呆的看着曹志强的背影发呆，一看就是还没从之前的那种氛围中走出来。 反倒是于芳芳，随着曹志强离开后的房门被带上，突然吐出口气。 看了看还在发呆的于媛媛，于芳芳皱眉道：“他，他这是什么意思？你们，你们这到底是玩的什么玩意儿？我怎么越听越糊涂？你们这算是处对象呢，还是不算呢？”
“姐！”
于媛媛白了于芳芳一眼，似乎为她打断自己思路而气恼，“你怎么这么低俗呢？我们之间的感情，没你想得那么龌龊！”
于芳芳眨眨眼：“好，我低俗，我龌龊，那你们俩这，到底算什么关系？”
“你不懂！”
于媛媛擦了擦眼角的泪花，微微一笑，“原来是这样，原来如此啊！可惜，我知道现在才明白过来！”
“到底是什么啊？”
于芳芳气道，“别跟我说那些没用的，直接说，你俩啥关系？”
“是比知己更高的知心爱人啊。”
于媛媛看着房门一脸微笑，“我能够真正的懂他，他也能够真正的懂我！ 我会时刻牵挂着他，他也在时刻牵挂着我。 我们都爱着彼此，想要靠近对方，却又刻意保持距离，不会离得太近。 他会为了我付出所有，但却不会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反过来，我也是一样，我可以为他付出一切，但并不想从他那里获得什么报酬。 那是一种无私的，只有付出，没有索取的爱！ 那是一种脱离了低级趣味的，柏拉图式的精神恋爱，是一种更高境界的心灵之爱。 这才是真正无私的爱情。 像这种爱情，现在的你，是不会懂的！”
于芳芳眨眨眼：“那，你们会结婚么？”
“不知道。”
于媛媛摇摇头，“也许会，也许不会。但不管会不会，我都会一直爱着他，永远不变心！”
说到这，于媛媛忽然扭头对于芳芳笑了笑：“姐，我懂了，彻底懂了。 其实，我根本不爱杨卫国，一直都没爱过他。 跟他在一起，只是一种习惯，一种被动的习惯，或者说是一种懵懵懂懂的可怜而已。 没错，我只是可怜他，所以才答应当杨卫国的女朋友的，但我从来没真正喜欢过他。 当然，我之前也没喜欢过其他男人，至少没有那种真正的爱情。 直到遇到曹志强，我才知道，他才是我的真命天子，也是我一直在等的那个人。 也是他，才让我真正明白了什么是爱情，什么才是我真正想要的。”
“别说的那么悬乎。”
于芳芳皱了皱眉，“如果你们真的像你们说的那么好，都彼此喜欢，彼此爱着对方，那他为什么不肯跟你在一起？ 因为年龄？不至于吧，你也比他大不了多少啊，干嘛整的死去活来？”
“所以说你不懂，你不懂啊。”
于媛媛摇了摇头。 微微叹了口气后，于媛媛才一脸回忆之色的道：“其实，他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我就知道他对我图谋不轨，对我有意思，只是那时候的我，还不了解他，也没了解我。 我以为他是登徒子，所以对他没什么好脸色。 后来，我慢慢的了解了他，知道了他的过去，他的家庭，他的悲伤，他的绝望，以及他大彻大悟之后的坚持。 你不了解他的过去跟家庭，你也不知道他曾经发生过什么，你永远不知道像他这样年轻的人，到底经历过什么。 你以为他如今的成就，都是轻松得来的吗？都是单纯的命好吗？ 不，绝对不是！ 那是他被逼到决出，拼尽所有之后的迸发！ 他的才华，源于他的大彻大悟，而他的大彻大悟，源于他在极度绝望中的不甘与反击。”
说到这，于媛媛目光炯炯的看着于芳芳：“你知道他有多么努力么？你知道他在住院期间，还每天坚持写作么？ 别人只看到了他的成就，但是我，却知道他在这些成就背后的悲哀与孤独，以及他为此付出的心血跟努力。 他现在取得的成就，我一点都不惊讶。 包括他明明辍学这么久，忽然参加高考预考，就取得那么好成绩，我也一点都不奇怪。 因为这就是他，一个表面嘻嘻哈哈，背地里却勤恳努力的人。 就好比这次杨卫国背叛我的事情，他其实早就知道了，只是为了让我好过，同时也为了让我看清那个杨卫国的真面目，让我能够彻底自由，才默默的做了那么多。 我懂，我其实一直都懂，只是我之前太傻了，一直自欺欺人，所以才忽略了他的良苦用心。 他，真的为我做了太多太多，我，我真的欠他太多太多了。”
于芳芳再次眨眨眼：“额，所以，既然如此，你们为什么不能在一起？我看不出你们之间有啥问题啊？ 哼，什么高山雪莲，什么凛然不可犯。 他说了那么多，不就是不想跟你处对象，只想跟你当姐弟么？ 都这样了，还是真爱？ 我看他就是不喜欢你，所以拿这些当借口，糊弄你呢！”
“唉！”
于媛媛摇摇头，“所以说，你根本不懂我们啊，不懂我们之间的感情啊！”
“那你说！”
于芳芳不服，“为啥你们不能在一起？就算玩什么精神恋爱，也不耽误处对象吧？你俩成了一对儿，不是更可以光明正大的那啥，柏拉图？”
于媛媛微微一笑，轻轻捋了捋耳边的鬓角，自顾自的走到冰箱那里，自来熟的看了看，然后自来熟拿出一瓶可乐。 拿出可乐，走到茶几边坐下，用瓶起子打开可乐，自顾自的对瓶喝了一口，这才美美的打了个隔，笑着道：“别说啊姐，这可口可乐啊，对瓶喝是真不错，真好喝，你要不要来一瓶？”
于芳芳皱眉看着于媛媛：“媛媛，你，你怎么了？你怎么，怎么，怎么好像变了个人，变的，变的我都不认识你了？”
“有么？”
于媛媛微微一笑，“我一直都是这样啊。”
于芳芳继续皱眉看着于媛媛，然后小心道：“媛媛，你，你没事儿吧？”
“没有啊。”
于媛媛轻笑道，“我很好啊。”
于芳芳咽了口唾沫，一脸忧虑的道：“媛媛，那个，不行就不行，你，你可别吓唬我啊！”
于媛媛听了这话一愣，仔细一看于芳芳的表情，忽然哑然一笑：“怎么，你以为我受不了刺激，疯了？”
“呵呵。”
于芳芳干笑一下，“没，没有的事儿。”
于媛媛摇摇头：“我没疯，我很好，真的很好，我只是……” 说到这，于媛媛看向窗外，一脸悠然的道：“我只是忽然开悟了，仅此而已。”
于芳芳眨眨眼，也不敢问你悟了什么，因为她知道，这时候少说话比较好。 “怎么？”
于媛媛忽然扭过头，对着于芳芳咧嘴一笑，“你不信？”
于芳芳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一步，但又笑着重新走回来：“没，没有。”
于媛媛笑着摇摇头：“你不是问我，为何我跟曹志强彼此相爱，却不能在一起么？我来告诉你答案。”
说到这，于媛媛再次抿了一口可口可乐，这才看向窗外，幽幽的道：“其实曹志强之前的话，已经把原因说的很明白了。”
于芳芳一愣：“说明白了？什么话？”
“错误的时间，遇到了对的人！”
于媛媛道。 “这话，什么意思？”
于芳芳问。 于媛媛叹口气，回头看着于芳芳，一脸正色道：“姐，你不了解曹志强的背景，不懂我不怪你。 但我要说的是，曹志强之前真的没什么背景，他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职工家庭，而且当时我遇到他的时候，他父母双亡，还有一个妹妹要养，他自己也只是个实习工而已。 像这样一个近似孤儿，甚至比孤儿还惨的人，就算写诗写的比较好，你认为他如果背后没有大靠山，能在短短时间内，取得如此成就么？ 别的不说，一个年轻诗人，能轻易赚到那么多钱，并成为一家出版社的社长么？ 他的发迹时间，我都清楚的很。 他从一个工厂实习工，变成如今的出版社社长，总共也没三个月。 你认为这是仅凭自己的努力跟天赋，就能做到的？”
“这个嘛，确实有问题。”
于芳芳点点头，“难道说，他有什么大领导当亲戚？”
“据我所知，根本没有。”
于媛媛摇摇头，“如果有的话，当初他也不会那么惨了。要是你是大领导，你知道自家亲戚这么惨，你会不帮把手么？还需要人家跟厂长下跪，才能侥幸得到一个工作么？”
于芳芳再次点头：“这确实……所以，你是想说，曹志强之所以在短短时间就拥有这一切，他，他是另外攀上了高枝？”
于媛媛叹口气：“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但我却知道，对于一个近乎一无所有的他来说，他为了得到这一切，一定付出了难以想象的代价！ 当初在医院，他对我表白的时候，我能感受到他的真心与真诚。 可惜，我当时又傻又怕，明明其实也开始喜欢他了，却糊里糊涂的拒绝了他。 再之后，我们虽然见面时间少了，但我一直在偷偷打听他的消息。 我会为他的成功而感到开心，也会为他的成就而感到自豪。 可以说，在与他分开的那段日子里，我几乎每天都在想他。 只要知道他的消息，知道他一切都好，一切顺利，我就能放心开心。 我以为只是我这样，但他之前的那番话，让我知道，其实他也这样。”
微微一笑过后，于媛媛继续道：“姐，别人不懂，你应该懂，毕竟咱家不是普通人家，咱爸咱妈，甚至包括你，都经历过那段特殊岁月。 想要成功，肯定要付出代价，就好像咱爸，为了得到如今的职位，付出了很多一样。 尤其是楼下的杨家，其实咱家是欠了他家，也正因为这样，我当初才对杨为民那么好，其实就是想替咱爸妈，给他们杨家还债。”
“啊？”
于芳芳一愣，“什么意思，咱家欠了杨家的？欠了什么？”
“这个，你去问咱妈吧。”
于媛媛摇摇头，“她告诉不告诉你，我就不知道了。”
“我不问她。”
于芳芳道，“你直接跟我说，到底怎么回事儿？”
“具体我不能多说。”
于媛媛叹口气，“我只能说，杨叔叔，也就是杨卫国他爸，当初之所以因为粮票的事儿被抓去坐牢二十年，其实是给咱妈背黑锅！”
“你怎么知道的？”
于芳芳问。 “我是一次咱妈说梦话，我听到的。”
于媛媛叹气道。 “这，这……”于芳芳直接傻眼了，一屁股坐进沙发。 “所以啊。”
于媛媛道，“很多事情，都不是白来的，很多事情，也都是有代价的。”
略微一顿，于媛媛继续道：“重新见到曹志强后，我能感受的出来，曹志强对我的态度不一样了。 以前我还不懂，现在懂了，那是一种不舍与压抑，那是一种无奈跟悲凉。 他一定有什么不能说出口的原因，所以才不敢跟我在一起。 如果我再逼他，一定会让他为难，这不是一个真正爱他的人应该做的。”
于芳芳皱了皱眉：“那，那你到底什么意思？就这么算了？不跟曹志强好了？”
于媛媛微微一笑：“不，曹志强，是我今生唯一真正动心的人，也是我一直在等的那个人。 同样的，我知道我也是他真正动心的人，那个一直等的人。 所以，我要尝试着去了解他，关心他，然后慢慢的等他。 总有一天，我们会在一起的！我很确信这点！”
“哼！”
于芳芳撇撇嘴，“那要是他娶了别的女人呢？”
“那我也会跟他在一起。”
于媛媛微微一笑。 “因为我知道，他喜欢的一定是我，就算他不得已而娶了别的女人，肯定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真正的爱一个人，就要包容他，理解他，帮助他，而不是给他添乱添麻烦。 只要我们彼此相爱，真心付出，就算不能真正在一起，也没有什么。 只要我知道他心里有我，我心里有他，那就够了。”
“疯了疯了！”
于芳芳摇摇头，“我看你是真的疯了！”
“不！”
于媛媛微微一笑道，“我从未有像现在这样清醒过！”
说到这里，于媛媛看了看于芳芳：“如果有一天，你也遇到那个对的人，你会明白我的。 如果你不明白，只能说明，你一直没有遇到那个人。”
于芳芳一愣，然后倒吸一口气：“所以，你是在可怜我咯？”
于媛媛微微一笑，什么也没说，反而扭头看向窗外，一脸的岁月静好，不屑于说。 于芳芳再次做了几个深呼吸：“我，我，行，你可真行！不说那个了，关于我的事儿……” “放心吧姐。”
于媛媛继续看着窗外，“我会跟他说你的事儿的，只要他能做到，一定会帮你的，不用担心。 因为你是我姐，他为了我，一定会帮你的！”
于芳芳一脸无语：“虽然听起来好像挺不错，但为什么我现在看你这样子就来气呢？”
于媛媛幽幽的道：“也许，是因为我终于找到了此生那个真正对的人，而你，却一直还没找到？”
于芳芳不满道：“你这是在讽刺我吗？”
于媛媛回头看了看于芳芳，叹口气道：“姐，我觉得吧，你最大的问题，就是把物质看的太重，所以迷了双眼，迷失了自我！ 如果你肯放下对户口的执念，放下对物欲的追求。 沉下心来，认真的想想你到底想要什么。 那么或许，你早就找到此生那个对的人了。”
于芳芳看着妹妹张了张嘴，最终却啥都没说，只是重重的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