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叶子非果然遵守了昨晚的诺言,让管家把安盈送到了叶子桓那边。安盈这才第一次踏足叶子桓的地方,很雅致的院落,比起叶子非那间金碧辉煌的屋舍,简直差了好几截,但布置简单干净,和叶子桓的人一样,让人从心里觉得熨帖舒服。见到安盈来,叶子桓似乎有点吃惊,随即淡淡一笑,算是接纳她了。安盈就这样来到了叶子桓身边。她依旧沉默,安静,会长时间地站在屋里,听叶子桓弹琴,会在他作画的时候,弯腰在旁边磨墨,会清晨起来折一束鲜花,插在房间里空置许久的花瓶里。不过,他们很少交谈。叶子桓的身体似乎真的不好,经常会出现呼吸困难的情况,他也不是爱闹的人,对安盈的体贴,如清风流水般自然,譬如,会在风起的时候嘱咐她添衣服,偶尔夜起,如果看见门厅外的安盈被子落了,也会新手给她重新盖好。那种感觉很淡,不刻意也不亲昵,时近时远。他们是主仆,又似朋友,关系似乎有点暧昧不明,可是,也从未太过接近,在调过来的半月里,安盈始终处于一种微醺的醉意里,好像每一束阳光,每一抹花香,每一粒从眼前飞过的尘埃,都变得软绵绵的,脚踩在云端,侧头看着那个素净青衫的身影,心如破芽的土,终于快开出花来。暗恋如后劲绵长的美酒,从不曾激烈,但愈久弥新,终于让你分不清红尘世事。不过,在叶子桓偶尔犯病的时候,安盈就会想起那常常卡在喉间的事实,每想一次,心底的疼痛就会更剧烈一些。她知道自己不能继续拖下去了。然而,就在她为怎么找到谷厉发愁时,谷厉竟然来了!“听说,是柔国的和亲公主水土不服,染了恙,这才请来了谷厉先生。”
安盈经过相府大厅时,听见叶子非在里面高声说,“我看这个谷厉先生也是个色鬼,明明说了不破戒,我们相府请了他那么多次,让他给大哥看一看,他怎么都不肯来。如今一听是柔国来的公主,立刻就愿意出谷了?”
“听说谷厉先生从前的意中人就是柔国的……”这是长公主的声音,“陛下将这件交给你爹,那是对你爹的信任,谷厉先生不愿入宫,会暂时住在相府,非儿,你明日里怎么闹都行,这一次,你得安分点,别惹到了谷厉先生,如何和亲公主真的出了什么事情,陛下迁怒下来,相府就有得闹了。”
“谷厉先生不入宫,那个和亲公主难道也来相府治病?”
叶子非又问。长公主颌首,“这件事先别忙着说出去,免得那些心怀不轨的人生什么是非。”
叶子非应了声,不免兴奋起来,“我还真想看看,这个艳名远播的和亲公主,到底是什么倾国倾城之色。”
长公主本来还想交代几句,见儿子一副兴致极好的样子,宠爱地笑笑,什么都没说。安盈在门外听完,又脚步不停地离开了。她拿着取好的糕点走回叶子桓的住处,叶子桓正靠在大厅的榻椅上码棋子,一手拖腮,很专注地看着棋盘。见到安盈,他抬头笑问了一句,“会下棋吗?”
安盈本想摇头,可事到临头,不知怎么点了点头,“会。”
她走过去,屈膝跪坐在叶子桓的对面,看了看棋盘,很自觉地拿起黑子,先占住了棋角。叶子桓有点讶异,但什么都没说。他们很安静地落着子,安盈的棋技很巧妙,但也很青涩,叶子桓本可以赢她很多,但最后,数子的时候,他竟然输了半子。安盈知道他是故意输的,她看见他嘴角噙着的笑容,温浅和煦。她突然情不自禁,伸出手,在叶子桓不解的目光中,轻轻地按到了他的唇角,指腹冰冷轻柔,好像触摸一个可望不可即的幻象。“我喜欢你的笑,如果可以,能一直笑下去就好了。”
安盈淡淡地丢下一句话,然后收回手,低头将棋子捡回棋盒。那安然乖顺的神情,好像自己方才什么都没干过,什么都没说过一样。叶子桓则怔在原地,哭笑不得。谷厉终究还是来了。第二天,相爷传来的消息,说有贵客到,整个相府洒水以待,叶子非也破天荒地没有出去玩,他老老实实呆在家里,等着看那个传说中的神医……以及,传说中的柔国第一美人,水凝恋。到了傍晚时分,安盈听说谷厉已经入住西边的厢房,和亲公主还要再等两天才过来。叶子非听到消息后,一点也不掩饰自己的失望。安盈却暗自庆幸:这样,她就有时间在谷厉离开之前见他一面了。迎接谷厉的宴会,叶子桓没有参加,听说相爷为了叶子桓的病,又请了谷厉先生,但被他在宴会上断然拒绝了,态度很强硬。叶子桓听到这个消息时,神色很淡。他对此早已习以为常了。安盈则低下头,抠着自己的指甲,默不作声。再晚一些,叶子非应酬完宾客,终于按捺不住,他本想出去找上官云游他们胡闹,又怕被相爷逮住,索性从后门偷溜。要过后门,毫不例外必须经过西侧的厢房,叶子非本只打算快速通过,可是,在经过院门时,他的脚步莫名地一滞,目光停在院落里面,却是怎么也挪不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