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女孩儿看上去应该有十二三岁的模样,眸子乌黑莹亮、唇红齿白,还带点婴儿肥,让她想起十年前的自己。她就是在这个年纪喜欢上了厉绍棠,一喜欢就是十年、现在应该是十一年了。陆繁星半晌后才将惊讶的情绪一点点碾磨干净,看着女孩儿指了指自己问:“我是你妈咪?”
“是啊!”
唐糖点头如捣蒜,“你是我爸带回来的女人,不是我妈咪又是谁?”
“……”陆繁星嘴角下意识抽了抽,“你爸是……唐维亭?”
“是啊!”
唐糖往床上一坐,翘起二郎腿,“也是你未来老公。”
闻言,陆繁星嘴角抽搐的更加厉害了,“小姑娘,你可能有点误会,我已经结婚,你爸爸呢?我想当面感谢他……救了我。”
确实该谢谢,毕竟他没将她从车里扔出去,而且还将她安排在这个……呃,这里好像不是酒店?“哈,原来你结婚了啊!”
唐糖笑眯眯地说:“不过没关系,结了就离呗,现在这种事很平常。”
陆繁星一直以为自己的个性已经非常标新立异,没想到今天会遇到一个比她当年更叛逆的孩子。大概,真是她老了。“我确实准备离婚,不过并非是因为你爸爸。”
她不想再有任何误会,眼下这种情况已经够复杂。说着,她准备从床上起身,却因身体虚弱又倒了回去。唐糖笑着耸肩,“你现在还没完全恢复,最好乖乖躺在床上。”
实际情况摆在这里,陆繁星不得不承认这个小丫头说的有道理,只能先往枕头上一靠,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又问:“你爸爸呢?”
“给你买——”“唔,他来了。”
之后,陆繁星耳畔就听见一阵沉稳的脚步声,抬眸看过去,就见男人一手拿着黑色雨伞,一手拎着白色塑料袋款步走进来,很自然、很生活地说:“外面在下雨,渝城的天气让我想到女人翻脸的速度。”
这话,陆繁星听得非常清楚,她往男人身上瞥了眼,却意外看见他正朝她笑。她只能也礼貌回以一笑,“谢谢唐先生。”
唐维亭拿粥的碗顿了顿,抬眸看过去,幽蓝瞳眸泛滥着波光,“你认识我?”
“不算是……”陆繁星眼神镇定,“只是听人提起过你的名字。”
唐糖见两人聊起来,便心情极好地说:“我去写作业了,渝城的小学作业简直就是变态。”
唐维亭朝她吼过去,“给我认真点写,再考三十分试试!”
“知道啦,老头子真烦——”唐糖有点不耐烦地回。见此,陆繁星不禁扬笑,“唐先生,你和令嫒感情很好。”
“呵。”
唐维亭笑得无奈,“就是个小祖宗,上辈子肯定欠了她,这辈子才来死命折腾我。”
他将手里的粥递过去,又说:“你身体不太好,医生建议你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陆繁星看着近在眼前的那碗粥,不知该不该接,这个唐维亭更是让她疑惑重重,“我们萍水相逢,你为什么要帮我?”
“而且还……”她指那碗粥。为什么他对她有点自来熟?唐维亭眉眼微挑,“你喝了这碗粥,我就告诉你。”
陆繁星愣了愣,伸手接过,“唐先生请说吧,我也不是十七八岁的小女孩了,所以我们还是开门见山说比较好。”
唐维亭想,这个女人可真有意思,他身边来来去去过不少女人,亚洲、欧洲,黄种人、白种人都有过。还没有过像她这种,眼睛明明看着你,但又感觉她在看别处。“你……长得很像我女儿的母亲。”
这是实话。不是十分像,而是像了七分。陆繁星喝粥的动作微顿,唇齿间慢慢开始萦绕苦涩,倒不是因为对方的话,而是这话让她又想起那个人。“哦?”
她自嘲轻笑,“原来我长得这么大众,各个都想拿我当替身。”
唐维亭清楚自己可能戳中她某个点,解释道:“不要误会,人有相似很正常,况且你们只是在外貌上相像而已,性格……可以说非常南辕北辙。”
“唐先生。”
陆繁星眉黛微皱道:“我们并不熟。”
言下之意,别说的好像很了解她似的。唐维亭低头又是一阵轻笑,“关于你的新闻遍布整个渝城,光就这点你和我孩子母亲就不像。”
陆繁星一时有点哑口无言,“这么说……你已经知道我是谁?你打算怎么做,把我送回棠园么?”
他和厉绍棠之间有利益上的往来,将她送回去应该算得上是个顺水人情。“你觉得会么?”
唐维亭表情莞尔,“要送早就送了,何必等到两天后?”
两天后——陆繁星整个人着急的要从床上窜起来,“我现在必须要去医院,多谢唐先生出手相救,以后有机会定会报答。”
大哥还在那里,她已经这么久没去看他,再加上风临没有他们两人坐镇,不知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不能想,一想就都是问题,简直是分身乏术。唐维亭见她真要离开,忙出声道:“我这人不喜欢画大饼的报答方式,今天你走出这个门,谁知道到哪里找你?有诚意就在今天两清了吧!”
陆繁星凝眸看着这个陌生男人,此时她才发现他有双如海洋般的眼,整个人融合了不羁与稳重,脸并没有厉绍棠那般精致儒雅,但也足够让人过目不忘——是她考虑不周,显然他并不好打发、或者说是她在如此情况下绝不该招惹的人物。“唐先生想让我怎么报答?”
她问的直接,不拐弯抹角。唐维亭站起身来,很随意的插着裤袋,笑看她,“你这么问,让我怎么答?顺着你的话说……以身相许么?”
陆繁星突然有点脸红,“别误会,我没那个意思。”
说着,她走到一旁的桌前,拿过纸笔刷刷写自己的手机号跟风临的地址,走过去,伸手,“唐先生,这是我的联系方式,我不会赖账,你放心。”
唐维亭抬眸睨了她一眼,笑着接过,看见上面的字体,莫名有点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来到底在哪见过——等他在抬头,就看见女人闪出门时的纤细背影。那背影,孱弱得像是随时能倒地不起。不久后,唐糖拿着笔蹦蹦跳跳走进来,四下看了眼,“咦,我妈咪呢!走啦?”
“唐糖!”
唔,他真后悔给她起这个名字,连想骂她的时候都带着宠。“怎么了?”
唐糖一脸无辜,“那个女人不是跟妈咪长得很像么?”
唐维亭压抑着怒火,“但不是,她不是你妈咪、别看见女人就想认作妈。”
“切,我还不是为你着想。”
唐糖觉得自己的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一看你就对人家有意思,不过她还没离婚,必须等离婚了才能出击,不然就成小三了。爸,你可不能破坏人家家庭。”
唐维亭感觉太阳穴那里突突直跳,抓在手里的那张纸被他捏得变形,为什么她还不满十八岁?或许,把她卖给人家当童养媳也是条出路。……陆繁星火急火燎赶到医院,站在病房门口深呼吸好几下才敢推门进去,“哥,对不起!这几天都没来看你,你感觉怎么样?”
她笑容满面地说,似乎什么都没发生,她没有被厉绍棠软禁、更没从楼下跳下来,差点摔断腿。病房内气氛显得有点诡异,她看见站在病床前的人正在收拾东西,而楚琳琅就站在他旁边,一看见她进来,脸上表情难以形容。冷笑、厌弃,都有。她看了眼男人,说:“莫寒,我先出去了,免得被某人又无缘无故炮轰。”
陆莫寒没吭声,仅是点头表示赞同——待人一走,陆繁星就几步走到他面前,有点欢喜地说:“哥,你可以出院啦?”
“是。”
陆莫寒表情冷淡,眼神更像是裹着一层寒风,是陆繁星从未见过的拒人于千里之外。至少对她从未这样过。她顿时感觉哪里有点不对劲,“大哥,你怎么了,你是在生我气么?”
“不敢。”
他冷声冷气地说:“谁敢生你的气,从小到大你干坏事,我都是帮你打掩护的那个人。哪次你任性妄为,我没陪你一起挨批。星星,说我跟你生气,你觉得会么?”
陆繁星心脏猛跳,她感觉得出来他就是在生气,而且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来得火冒三丈,可他不爆发出来,就这么吊着她。他清楚,她最见不得他这样。与其冷处理,倒不如直接将她骂个狗血淋头。“哥,你别这样,对我有怨就说出来,别闷在心里,好不好?”
她拉着他袖子,就跟小时候一样。每次只要他一生气,她做这个动作,他就会朝她笑,任何事都能烟消云散。但这次……陆莫寒侧眸看着她,似乎连脸上那道疤都变成了凌厉的刀刃,狠狠扎入她心口深处。“这几天你去了哪里?”
他质问。“我……”陆繁星欲言又止,她不想骗他。陆莫寒冷笑,“我对你说过多少次,让你跟厉绍棠断干净关系,为什么你就是不听?是不是非要跟我一样去蹲大狱,你才算到了南墙,才愿意忘记那个处心积虑要伤害你的男人?”
“星星,忘记厉绍棠,忘记他、他对你来说太危险了,不要把自己搭进去,就算哥求你,你就听我一次,好不好?”
陆繁星看着他,既陌生又熟悉,但有种感觉却越来越清晰。那就是他嘴里所说的伤害,并不单单是精神上,像是会危及……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