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予晴不管赵书航接不接受，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她和他共事期间，她依然时不时给他煮上一碗莲子羹。想来赵书航这么多年来，从贫寒子弟跻身精英阶层，吃惯了山珍海味，走遍了全世界美景，对这么一碗普通的中式消暑糖水已经没有童年时期这么期待了，但他每每看到这碗汤，会不会仍然想起其中的意义？赵书航几乎不喝，只偶尔在江予晴的追问下，象征性地喝一口，但一碗汤水，他永远也喝不完，永远晾着到凉了，保姆倒掉，他都不动。这样差不多一个月之后，有一天晚上，江予晴发现了赵书航的变化。那天她从公司回来特别早，吃晚饭的时候赵书航就比较沉默，吃过饭之后，她如往常抱着手提电脑到书房准备和赵书航核对资料，可是赵书航没来。她到他的房间敲门，赵书航却婉拒了，说事情暂时告一段落了，今晚先休息。这有点不符合赵书航的风格，赵书航平时对待工作还是很认真刻苦的，没什么事情，他不会无理由休息。江予晴当时也没多想，就独自出门散步去了。她回来的时候，询问了保姆得知，赵书航几乎一晚上都没有出来。半夜江予晴起身倒水，缺发现书房门没关紧，留了一条缝，透出灯光。江予晴便好奇地走过去看了看，通过门缝，看到赵书航并没有办公，而是站在窗前吸烟。吸烟，不是外人对赵书航的熟悉印象，因为赵书航平时很少在外人面前露出这样的形象，或许他也一直在极力维护自己绅士的、温雅的，文质彬彬的形象，而吸烟往往是最破坏这个形象的，所以他不轻易展示。江予晴敲了敲门进去。赵书航立即掐灭了烟头，略显惊讶和尴尬地回头：“晴儿，你还没睡？”
江予晴捧着温暖的水杯，小心翼翼地走进去：“哦，已经睡了，只是起来上厕所的时候发现口渴，就出来打水。学长，这么晚了，你还没休息？”
“嗯……”赵书航还在按着烟蒂，无心应着。江予晴发现他一直垂着眼睛，哪怕已经解决了烟蒂，还是没有轻易抬起眼帘，而是又假装在整理书桌，包括刚刚，他也只是匆忙看了她一眼，不敢对视。而他鼻头有点红，这样子，很明显刚才哭过。是什么事情？江予晴默默回忆着资料，赫然发现今天是赵书航母亲的忌日！她忽然有点尴尬，但是又清楚地意识到，这是一个机会！江予晴搔搔头：“学长，你是为……最近核对产品方案和资料感到头疼吗？是不是我做得不好？”
她不能说出任何有关他母亲的话题，在他面前，她还是得装出一点都不清楚他的身世的样子。赵书航似乎酝酿足够了，终于抬起眼帘看着她，又恢复从前的样子，温柔笑笑：“没有，只是我自己律所那边的工作有点心烦。”
“还是跟季先生有关的案子？”
他沉默了一下，才勉强地应：“嗯……”江予晴走进去：“其实你也不用想这么多，当初萧家打这个案子，只是因为T家族也没有办法对PG集团形成掣肘，但现在我回归了家族里，就算没有这个案子，我们的胜算依然很大。”
赵书航不置可否笑笑，反问她：“你将来有什么打算？”
“什么什么打算？”
江予晴眨眨眼，似懂非懂，也装傻。“你也清楚，闫老爷利用你也只是一时，你之所以肯同意合作，或许……”江予晴等着他的下文，可是他稍微卖关子，迟疑了一阵子，弄得她很担心赵书航是不是看出什么来了。结果赵书航只是说，“只是想利用闫老爷在季洺琛面前出一口恶气。这样的合作是暂时的，合作完成之后，相互不再存在利用价值，你却已经得罪了季洺琛，有什么打算？”
江予晴暗自松了一口气，笑得眉眼弯弯道：“闫老爷是个公道人吧？我不觉得我们只是一时的合作，所以我从不担心去处！反倒是学长，怎么突然有这样的提问？”
赵书航再度垂下眼里，笑得意味深长，也不在多说了。江予晴心想她应该感谢赵书航“光明磊落”吗？在闫老爷这件事上，他倒是没有怎么隐瞒过她，很多事情他看得明白，也说得明白，没有客套虚假。两人相互沉默了一阵子，在江予晴以为他们快聊不下去的时候，赵书航忽然说：“这些年我赚了不少钱，钱一多人就也跟着麻木了，有时候不知道拿着这么多钱干什么，他们躺在我的账户里，只是一串数字，早就已经没有往日的新鲜与新奇感，所以……前两年我突发奇想，在夏威夷群岛旁边买了一座小岛，请一个设计师朋友在上面建造了一座悬崖边的房子，挺有意思的，我还没有去那边住过，真是太忙了，只有命赚钱，没有命享受，因此只有一两个朋友去夏威夷旅游的时候，路过借宿几宿。将来你若觉得没地方去，我那里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因为是私人岛屿，地图上暂时还没有标注出来，我若是不说，别人也很难找到你。”
江予晴轻轻皱起眉头，表面上她在质疑，可是她心里很惊讶。她惊讶于两件事，一是赵书航年纪轻轻，还没到30岁，买了座岛，他这些年赚了多少钱，怎么可能这么有钱，是不是也有闫老爷的资本力量？他可真是深藏不露！二是他为什么肯把岛屿借宿给她？这是和闫老爷对着干，还是和季洺琛对着干？短时间内她没法思考出赵书航的动机，可现在也容不得她多想。江予晴急于撇清：“学长，谢谢你的好意，但是你真的想多了。我没有想过将来要怎么样，现在跟着闫老爷的状态，就是我认为最好的状态。”
赵书航从书桌后绕出来，走到她面前，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说：“晴儿，我这个邀请既然已经开口了，就会一直留着，如果将来有需要，依然可以回来找我。”
他说完，也不再多纠缠，就转身走出书房了。江予晴望着他的背影，总觉得今晚的赵书航格外不一样，跟以前的白月光不同，跟近段时间他所展现出来的功力？虚伪？似乎也不同。今晚的赵书航，背影出奇地落寞，对金钱对人生似乎丧失了许多期待，变得……十分淡漠名利？如果一个贫寒子弟出身的人，连金钱都激不起他的兴趣，他还剩下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