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滚东流的河水，在黑暗中看不到全貌，只有霓虹的粼粼反射，才能彰显出它的存在。凉爽的夜空，凉爽的清风，韩淳谷赶到河边的大排档的时候，一颗心却是焦灼如火。颜茹玉的国民度很高，要是被认出来，会有不少的麻烦。按照电话里说的那样，他在红色篷子的边缘，看到了戴着鸭舌帽，头发捆成麻花绳的颜茹玉，急忙跑过去。“好臭！”
捏住鼻子及时刹车，不敢接近。“你掉进粪坑了？”
“吃了碗螺蛳粉。”
颜茹玉双手撑着玻璃瓶，仰起头傻笑说道，脸颊上有两坨明显的红晕。“回家吧？”
“不要，我还想再待一会儿。”
韩淳谷看着醉醺醺的颜茹玉，沉叹一气，嫌弃的把那碗吃了一半的螺蛳粉还给店家，再点了两盘烧烤。在颜茹玉的旁边坐下，他老是觉得螺蛳粉的灵魂还在飘荡。“怎样？”
“什么怎样？”
“欢送会啊，是不是有很多女生向你告白。”
“也没有很多。”
“答应了吗？”
“没有。”
颜茹玉低着头，咯咯的笑了起来。韩淳谷瞥了她一眼。“你笑什么？”
“笑你要孤独终老。”
“要老也是姐姐你先比我老！”
“昨天还说我是仙女来着！”
颜茹玉小拳拳捶过去，因为两只脚都踩在椅子下面的横杆，一下子失去平衡全身向地上砸。韩淳谷的脸吓得煞白，一把抱住她，伸直一条腿挡住下面，才没有让她摔破头。小心翼翼的把颜茹玉扶起来，她惊魂未定，老老实实的坐在椅子上，两只脚岔开，用力蹬住水泥地。“没事吧？”
韩淳谷弯下腰，侧头问道。颜茹玉摇摇头，望了他一眼，红唇翕动，欲言又止。手机响了，她下意识伸手摸口袋，韩淳谷说了句“是我的”，就走到篷子外面，对着江河，接通电话。“你要去洛杉矶？”
是帕宗善，他的声音总是阳光又健朗。“怎么知道的？”
“bro，你朋友圈都晒出照片了！”
“呃……我又傻了。”
韩淳谷敲了敲自己发蒙的脑袋。“到了那里肯定会不习惯，刚好我接下来有一段时间休息，如果你需要，尽管call我，保证随叫随到。”
“谢谢你。”
“不客气，对了，孟潇姐最近怎么样了？”
“她？还不错，经历了一些乱七八糟很心累的事，但都已经过去了，现在每天都高高兴兴的过着……好奇的话自己打电话问啊。”
“我和她还不算熟，贸然问候恐怕会打扰到她。”
“孟姐很随和的，对你的印象也很好，只是做朋友而已，你不用畏首畏尾。”
“知道了，好了，我的私人医生在叫我去检查，就说到这。”
“嗯，bye。”
关掉手机放进外套的内袋，回到座位上，看到颜茹玉闷闷不乐的样子，笑着问：“怎么？吓了一下，还没有回过神来？”
“为什么骗我？”
“我骗你什么了？”
韩淳谷丈二摸不着头脑。“你和那个什么连情儿确定关系了对吧？你的衣服上有女人的香水味，而且她一打电话你就急匆匆的出去接……”颜茹玉红着眼质问。“你怎么知道连情儿？啊不对，这都哪跟哪呀，别乱猜。”
韩淳谷被她丰富的联想力震惊到了，“我今天和她在酒店的阳台聊了一会儿，阳台风大她穿的又少，就把外套借给她披了一下。”
“信你就有鬼！那……刚才是谁的电话？”
“宗善！我那个泰国的好朋友，你不是知道的吗？要不要给你看通话记录。”
韩淳谷真的掏出了手机。“才不要！走开！”
颜茹玉意识到自己可能是误会，羞惭的撇开头。“你……该不会是吃醋了吧？”
颜茹玉没有说话，只是趴在桌子上，枕着臂弯，从韩淳谷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帽子下瀑布般的长发，和娇小的肩头。“桌子脏，你快起来。”
韩淳谷摇了摇她的肩膀，她装作不知道。“你真是，跟小孩子一样，明明在外面矜持的像大家闺秀。”
韩淳谷用右手撑着脸，扇动眼睫，满是怜爱的说：“你这样……让我怎么能安心离开？怎么相信，你能照顾好自己？”
“颜茹玉……如果我说，我喜欢你，你会有什么反应？嗯？”
韩淳谷装作轻描淡写，心脏爆炸似得等了几秒，对方却完全没有反应。咦，不会是睡着了吧？站起来，把头探过去，果然看到她紧闭双眼，睡得很沉的样子。这家伙，究竟喝了多少酒？韩淳谷嘀嘀咕咕的去结账，叫了出租车，扶着说胡话的颜茹玉进了车，和她一起坐在后座位上。司机是个双鬓斑白的老师傅，一路上也没有说什么话，只是教训了一句，说他不该让女朋友喝这么多。韩淳谷红着脸，喏喏的答应着。肩上是她温柔的重量，即使两人从小到大有无数的亲密接触，如此近距离的嗅到她身上的香气，韩淳谷还是紧张到呼吸困难。路灯的光线拉近又拉远，这小小的空间里，听得到的只有低沉的马达声，风声，和他响亮的心跳声。真是，快疯了。颜茹玉悄悄眨开一条眼缝，因为睫毛很长，看起来和闭着眼没什么区别。她虽然喝醉，却也没有到昏睡的地步，她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应答。韩淳谷那颗炽烈的爱恋之心，她以前也隐隐有所猜测，直至今天才敢肯定。可是，她对韩淳谷，何尝不是依恋许久？但爱情迟早有消散的一天，友情，才能真正的天长地久。如果现在两人不顾一切的相爱了，等到某年某月失去了感觉，要怎么才能恢复成原本真挚纯真的感情？这辈子都不会再有灵魂契合度这么高的人出现在身边，怎么能为了爱情而失去？“谢谢师傅。”
韩淳谷扶着颜茹玉下车，向司机道谢。“回去给她喝点蜂蜜柚子茶醒酒，不然明天起来会头疼。”
“知道了，谢谢。”
马达发动，车子笔直向前，带走了喧嚣，世界变得更为清静幽宁。小区花圃里的郁金香开的正好，躲在外貌狰狞的铁树下面，像被骑士保护的公主。淡淡的花香，混合着夜晚独有的那种空旷味道，韩淳谷深深的吸了口气，心中的郁闷消解了一些。“司机是个好人。”
“嗯。”
“被风一吹，是不是清醒了一点？”
韩淳谷侧头，微笑问道。颜茹玉小声答应，和他十指相握，步伐迈的东倒西歪。“你家里有蜂蜜吗？”
“淳谷。”
“我在。”
颜茹玉立定站住，抬眼望着他，那些话涌在喉头，甚至在舌尖跃动，可就是说不出口。快了，就快要说出来了……呕！她稀里哗啦吐了韩淳谷一身。我勒个去！韩淳谷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咬着牙根脱下外套，用袖子擦干净她嘴上的秽物，然后胡乱的擦了擦地上，就把外套扔进旁边的垃圾桶。“我们赶快回家，你先忍住！”
颜茹玉捂着嘴点头，心里满是懊恼。在家里伺候好颜茹玉，给她做了醒酒茶，韩淳谷就跑到楼下清理颜茹玉留下的呕吐物。颜茹玉躺在浴缸里，脑袋怦怦的膨胀，像是要炸裂一般。今天真是，糟糕透了。翌日，颜茹玉去了找梁钟绰，这是她仅有的几个，可以倾诉心事的对象。在一家安静隐蔽的北欧风格咖啡厅里，颜茹玉点了两杯冰摩卡，面前的梁钟绰盖起文件夹，微笑问道：“难得你会主动约我出来。”
颜茹玉点头，思忖着该怎么说出口。甜点的香气软软的漂浮在空气中，用来分隔空间的置物架上，摆着绿葱葱的盆栽和小玩偶。“遇到了什么麻烦吗？”
“哥。”
“嗯。”
“孟潇和楚白禅还有婚约的时候，为什么你就敢表白，不怕孟潇一气之下再也不理你吗？”
颜茹玉决定先从梁钟绰自身说起。梁钟绰颇有些意外，回想一下，老实说：“我当时好像很冲动，没想那么多。”
“可你不是一个很审慎稳重的人吗？”
“是吗？孟潇经常说我像小孩子一样，做事不经大脑。”
梁钟绰说到爱人的名字，脸上露出遮掩不住的笑容。“原来你是谈恋爱变傻瓜的类型……”“不管是谁，在爱情里都会变成傻瓜。”
“两个傻瓜一起经营的关系，不是很容易崩盘吗？”
“那就崩盘，有什么关系？大家都是成年人，什么事说不清楚？只要诚恳的交流，很多事情没那么可怕。”
梁钟绰若有所指的说道。颜茹玉一楞，不知道他猜出几分，索性自己说了出来。“我喜欢一个彼此之间有很深的交情的人，我很想和他在一起。但害怕分手之后，再也不能正常的相处。”
“那就不要分手啊。”
“你说的倒轻巧！”
颜茹玉白了他一眼。“世上能从一而终的人实在太少。”
“就算很少，世上也还有人能白头偕老，难道不是吗？为什么你不能是其中之一？”
“为什么你这么有自信？”
“为什么你这么没有自信？”
梁钟绰真是奇了怪了，“你是有哪一点不如别人？还是你喜欢的人是个人渣？让你把一段还没开始的感情宣告死刑。好，就算有一天它死了，再让它死而复生不行吗？”
“反正不管怎样都会后悔，做了总比放弃要安心。颜茹玉，事在人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