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若是一家人一件棉衣也没有,那么就只能在饿死和冻死之间做选择了。秦臻带来的物资虽多,但也抵不过南疆的百姓众多,而他一路上大肆采买,导致东岚中部和南部的物价都有所上涨。分发这些物资,又耗去了秦臻不少的时间,南疆百姓不能再等,而他带来的人手也不是很多,无奈之下,只得动用南疆的兵丁前往各地分发赈灾的粮食和棉衣。但是南疆的这些兵丁和别处的并没有什么不同,若是不好好的看着他们,他们就很有可能把棉衣粮食等物资私吞。秦臻初来乍到,鲜少有服他的兵士,而那些将领也很是看不起秦臻这个从小没有在兵营里混过,只是在京城那温室里成长起来的“文弱”公子。秦家的名声虽大,但那也是在北疆,南疆的情况和北疆有所不同,一开始秦臻着实是吃了几个大苦头。但是随即他便学聪明了。“王大人。”
秦臻微微笑着,一脸谦和的向眼前身穿软甲的将领行礼。他此时正处在王大人的宅子里。虽是夜间,但也灯火通明,室内的陈设低调不失华贵,带着一股南疆独有的风情。“秦贤侄客气了。”
姓王的将领身材高大,手掌粗粝,指节和手掌处有着厚厚的茧子,一看就是一个日常习武之人。虽然是中年,但是长处在这边疆风吹日晒,他有些显老,酒槽鼻极为显眼,还有了凸出来的肚子,兴许是被酒色掏空了身体,他说话的时候,声音明显中气不足。这个王大人,便是当年秦家在北疆的一员虎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从北疆到了南疆,现在还在驻守边关。不过,看到这满屋的陈设,秦臻觉得自己应该也有了些准备。“秦贤侄这次找我来,有什么事啊。”
王大人笑眯眯的,不动声色的招呼秦臻喝酒吃肉,酒过三巡,才问秦臻的来意。秦臻在这时候一直在观察王大人的行动,见他坐下之后不是直接开始吃喝,而是先揽过身边的一个美妾,顿时觉得这顿饭吃了,怕是自己也不能达成所愿。“没什么,只是想找王大人叙叙旧罢了,当年家父和王大人都在边疆,他还对儿子夸过王大人的勇武呢。”
秦臻也学了王大人笑眯眯的样子,滑不溜秋的让王大人无处下手。“唉,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王忠贤把酒杯一放,美妾一推,开始黯然神伤。“当年我可是能带着我手底下的五百好儿郎,在北边那些蛮子的地盘里杀个七进七出,现在,呵呵,老喽。”
“说到这,秦贤侄听我一句劝,这南疆比不得我们北疆,里面的水啊,深得很。”
王忠贤摇了摇头,眼里露出了深刻的遗憾:“我就是一个大字不识的兵丁,也没什么奉承话说给上司听,当年承蒙你的祖父,咱们的秦老将军不嫌弃,让我领兵杀敌,这才让我有了那么些出息。”
“至于南疆么,他们一个二个的狗眼看人低,咱们这些外来的,你以为能有什么好下场?多不过是把你拘着养着,不让你往外面说不公罢了。”
说着,王忠贤竟是暴怒的把桌案上的东西全数扫了下去。从他们进门来就一直不停的丝竹声断了,歌姬舞姬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让王忠贤骂出去了。“滚,你们这些腌臜玩意儿,也不看看自己肚子里是几斤几两,就来我这府里伺候,弹得是个狗屎啊。”
秦臻听着这话里另有它意,终究是年轻,坐不住了。“王叔慎言。”
但是王大人脸红脖子粗,靠近他的时候就能闻见一股酒味,很明显是喝醉了。他挥舞着自己的手,忽而又抱住了自己身边的一根柱子,老泪纵横。“秦老哥啊,我没啥能耐,现在我侄子过来,我也没什么能招待他的,我愧对你,我愧对你们啊。”
看着王大人这一副喝醉了撒酒疯的样子,秦臻默默地站起身走了。他本想让王大人帮忙带着手里的兵去分发棉衣,却不想王大人昔日勇武,如今却变成了这么一副撒酒疯的模样。是造化弄人,还是有什么别的意思在里面?秦臻突然觉得有心无力,来到这南疆,他才知道什么叫天高皇帝远。初到的时候有兵丁来抢车上的棉衣被褥,他看着那些兵丁冻得脸色发紫,虽然受寒的时间不长,但是已经有了冻疮,心下不忍,默许了他们抢棉衣的行为,是不是从那一步开始,自己就做错了事?秦臻走出王大人熏着暖香的辉煌府邸,呼出了一口凝结成霜的白气。到这时候,他才知道自己之前在京城的举动有多么顺利,倘若不是皇上和景王在给他撑腰,那么此时他能不能全须全角的站在这里,怕还是两说呢。现在自己没有了仰仗,又该寻什么出入呢?秦臻望着眼前枯死的一棵树,虽然在连番的寒潮中,这棵树已经没有了生命力去维持自己的生存,但是根系犹在,树体不倒。他发了狠力一拳砸了上去,也只不过是让树干颤动了两下,没能撼动这一棵死树。秦臻握紧了拳头,不再言语,转身离去。王大人在他走后,立刻恢复了清醒。“他走了?”
身后一个黑影,从偏房里慢慢踱了出来。“你这个好侄子,给我们带了那么多物资,但是怎么还一直捏在自己的手里?”
黑影笑道:“怕不是我们给些好处,才肯让弟兄们穿上好衣裳,不至于冻死吧。”
王大人斜睨了他一眼,愤愤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是什么主意,你且看着,我这侄子虽说没什么心眼,但很有本事,你要是想从他的嘴里撕出一块肉,怕是难着呢。”
“我哪有你说的那样不堪?”
黑影笑了起来,亮堂的宴饮厅灯火通明,也只照亮了他下巴上的一块红色瘢痕。“况且,你现在不也是跟我一道的么,怎么,于心不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