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吾恩这一声低喃,谢私霈直视吾恩的眼睛,不带任何的感情,直视平静的直视着,可偏偏仅仅只是直视,吾恩都觉得难以承受,下意识的逃开。“你看,这就是你说的姐姐。若是我不帮你将你从淮南带走,你还会认我这个弟弟吗?又或者说,如果我当真配合了你们,助你得到这淮南的藏宝图,同时拿下了淮南的诸镇兵权,你又打算如何谢我?呵。”
原本不屑于多说话的谢私霈,被吾恩这一句姐姐着实恶心到,直接将话挑开远比彼此还要装糊涂,假装如初的好。若是言语可以杀人,谢私霈从来都是不介意自己成为话痨。“你,你变了!私霈,以前的你不是这样的!你说,是不是那个女人?一定是那个女人,她让你改变了是不是?你明明说过的,你讨厌女人,可是你变了!”
尽管吾恩这话毫无道理,但是谢私霈也不由得想起十多年前那个遥远、可怜、无助。瘦小的自己。当时母妃去世,他成了宫里最不受待见的存在,皇帝视他为不祥之物,尽管依旧会让人照顾他的饮食起居,但是那些人却从来不会尽心竭力,就算是多日不给他吃东西,也不会有任何人责怪那些宫女太监。久而久之宫里就形成了这样一个惯例,如果有宫女或是太监混不下去了,被自己伺候的主子用来发泄了,就可以尽数去伺候三皇子一个月,这一个月你可以吃他的饭菜,用他的份利,尽管只有那么几两银子,但是在宫里也是聊胜于无的。感受到了各方的恶意后,谢私霈再也不敢在皇子阁中和皇子们一起起居了,他独自逃到了母妃生前的寝宫,那里已经被皇帝给封了起来,任何人不得进去,且因为一把大火,尽管被及时浇灭,却还是烧毁了院中的不少东西,以至于谢私霈进去时,宛若冷宫。也幸得先娴贵妃是个勤勉节俭之人,在其寝宫的地宫里经常会贮藏有不少的瓜果粮食,还会有一些衣料布匹,甚至好些皇帝赏赐的珍奇异宝都被娴贵妃很好的藏在了其地宫里。旁人对这个地宫自然是一无所知,而谢私霈却是曾经被娴贵妃亲自带着往里面去过,自然是知晓的,且打开地宫的钥匙就是他脖子上一直都未曾被取下来的玉佩。那是他母妃留给他最后的东西,可最后还是没有了。而原因,如今想来,当时皇帝会突然撞见他同吾恩说话,应该不是无意之举,一定是有人引导的。否则皇帝日理万机都甚少来到后宫的人,如何能恰好的出现在那早已经被冷却遗忘的先娴贵妃寝宫的后殿呢?被吾恩发现脖子上的玉佩是一个意外,因为当时她的善意,让尚小的谢私霈对其放松了警惕,听到她说了很多母妃的好话后,便由着她问出了玉佩的来处。结果一听到这是母妃给他的东西,皇帝却是率先怒了,直接上前不顾谢私霈的哭喊祈求,硬生生的将他脖子上系着玉佩的绳子给扯断,恶狠狠的将玉佩掷碎在地上。那一下又狠,又决绝,不带半点停留与情分。谢私霈瞪大了眼睛看着盛怒下的皇帝,心中的恨意前所未有的放大,至此他一直到他得了机会能够离开皇宫中间整整八年,他再也没有和皇帝说过一句话。而皇帝在他心中留下的印象,也只剩下那撕扯断裂开的红绳上沾染的血迹,以及那块破碎掉任他怎么拼接却再也拼不好的碎玉。而吾恩至此,在他这里也早已经不再是单纯的皇姐。因为失望,因为实在没有继续待下去的勇气,所以他听从了舅舅的话,离开了皇宫,在皇帝铲除外祖父一家以前,他顺利的出宫,来到了漠北。直到后来,他在军中无意间听到士兵们提及说慕容一家惨遭灭门,只因为老慕容侯爷一句失言,就被皇帝给彻底记恨了整整八年,还是未能逃过一劫。所以是不是他如果没有想要离开那个人的掌握,外祖父一家也就不会受难呢?无数次,谢私霈都会忍不住的想。所以,亲人吗?姐姐吗?他早已经没了亲人,自母妃离开、玉佩破碎、外祖父外祖母还有尚在孕中的舅母、还未能出阁的姨母尽数被杀的时候,他就已经只是孤身一人了。又何来的姐姐呢。真脏。这声姐姐,令人恶心。“别动她。”
吾恩在谢私霈的冷漠刺激下一刻都不想继续在这个昏暗肮脏的地牢里待下去,放过一阵狠话后转身就要离开,谢私霈却突然又出声了,只是这次依旧是为了那个女人。“呵,放心吧!我一定会让她死的很好看!绝对让你永身难忘!”
对于吾恩的威胁,谢私霈倒并未放在心上,此刻他担心的却是另外一件事。就在吾恩前去看望谢私霈时,莫水鸢也迎来了她的客人。“鸢儿,我可算是找到你了!你们的王爷还真的没有骗我!”
来者一袭外邦人的打扮,累赘的佩饰却并未掩盖住他原本俊朗的面容,深邃的眼窝下是一双碧色的眼眸,硬挺的鼻梁,微薄的嘴唇,唇色浅薄不如中原男子那般红润,却因为其本身肤色的白皙更添一份绝美。这人,很熟悉。莫水鸢在脑海中搜寻了一圈,终于将其与故人对上。是他。很莫名的,许久不曾再起波澜的心脏在此刻微微抽搐着,隐隐的疼痛。这是来自原主的情感与记忆,眼前这个异邦人,是她埋藏在记忆最深处的故人。“藏青翼……”莫水鸢双唇微启,一个名字被喃喃道出。而对方在听到莫水鸢的回应后眼睛倏地大亮,宛若夜中火烛,带着不可忽略的光与热。他就那么盯着莫水鸢,紧紧地,一瞬不曾离开。“鸢儿,你还记得我!你竟然还记得我,你真的还记得我!”
对方宛若得到糖果的小孩子,原本白皙清俊的脸,因为其圆润深邃双眼中迸发出来的星光而显得愈发明亮,甚至透着一股纯真稚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