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园。大厅。陆景枭扶着言澜在沙发上坐下,确定没碰到她伤口,这才大松了口气,一贯在商场上镇定自若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陆大总裁,此刻却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抱歉。”
陆景枭在一旁坐下,眉目间似是染着一层淡淡冷霜。言澜胸口微微起了一点看不见的波澜,喉咙轻轻动了动,轻笑了一声,“只是一点小伤而已,没事的,陆景枭,别担心。”
陆景枭垂在身侧的手指攥得发白,他缓缓抬起眸子,眼珠里折射出深浅不一的光,良久,他才一字一顿开口,“是我没护好你,你知不知道,我听见你受伤的时候,我恨不得……恨不得把他们都杀了。”
这些年他一步一步踏着鲜血白骨走到今天,连骨头里都浸着血,他生而无双,一手遮天,族人怕他恨他,这世上再无人可阻拦他。他一向杀伐果决,却唯独在她面前,总是克制压抑,想把自己变成一个有七情六欲的正常人。言澜看着他阴鸷到近乎狰狞的脸色,那双如墨色一般的眼眸里,此刻一片漆黑,仿佛盛着两团无法湮灭的业火,下一秒,就会将他灼烧成灰烬。偌大的房间,空气仿佛是被瞬间冻结成冰。可奇怪的是,言澜竟然没有丝毫害怕,前世的时候,她拼了命都想要逃离的人,这一世,她却想要靠近他一点,再近一点,哪怕将自己融进他骨血,也心甘情愿。那一刻,她突然明白,为什么那么渺小的飞蛾,明知会被火焰吞噬,却依旧无怨无悔。言澜胸腔里,像是被人揉进了一把碎碴子,她一瞬不瞬的盯着陆景枭,声音无比平静的开口:“陆景枭,我一直都想问你,这些年你一个人是不是过得很苦?”
如果旧日一切是一条灌了脓的伤疤,那她就要去撕裂那条伤疤,挤出里面的脓血,这样伤疤才有愈合的可能。她一直都不确定自己这个选择到底是对还是错,可事到如今,她已经没有后退余地,不论什么后果她都坦然接受。陆景枭背脊陡然一僵,面上最后一丝血色褪尽,他目光灼灼的盯着言澜,有那么一瞬间,他忽然觉得自己费尽心机想要守住的秘密,已经守不住了。陆景枭心脏缓缓下沉,苍白的唇绷成一条直线,眸子里渐渐浮出一抹慌乱,半晌后,他才有些无力的抬起手掌,脸颊深深埋入掌心,声音沙哑的开口:“很苦……不过,都苦惯了。”
他的路,从来都不好走。言澜心脏没来由地一抽,看向陆景枭的目光之中,仿佛有什么东西沉得要坠落下来,可她只是伸手,握住男人的手掌,将他的手一点一点拉了下来,“以后,有我陪着你,你不会再苦了,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久,对不起……”陆景枭的手被她拉开,他瞳孔骤然收缩,苍白脸颊上满是无法置信的神色,他以为,她知道自己不堪的过去,会想办法逃离,可他赌了千万次,也没想到,这个人会选择留在他身边。陆景枭脸色顿时僵住,周身血液都仿佛凝固,整个身体都绷直了,不知过了多久,他仿佛才找到自己失去的声音,“我……我手上不知沾了多少不干净的事,当初用卑劣手段得到你,甚至派人跟踪你,你……你……真的愿意?”
他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人,从泥沼里一步一步爬出来的时候,他身上就没什么所谓天性良知,他杀伐无由,戾气深重,连自己都厌恶这样的自己。没有人爱他,也没人真心对他,他这一生一世,都只有阴谋算计,与魑魅魍魉为伍,注定拉着所有人都不得好死。哪怕当初不折手段得到言澜,他也只是想将她禁锢在自己身边,哪怕一生算计,一生相爱相杀,他都心甘情愿。可他从来都没想过,言澜会对他动真心。他这样污秽不堪的人,好像根本不配得到她。言澜却是忽然低低笑了一声,“我愿意。”
轰——恍如平地炸起一声惊雷,狠狠劈中陆景枭天灵盖,他脸色顿时僵住,深邃的目光一眨不眨的盯着言澜,心脏跳得越来越快。他甚至觉得,他刚才是出现了幻听。陆景枭背后沁出一片细密冷汗,半晌后,他异常沙哑的声音才打破寂静,几乎是用尽了力气,声音极轻:“你说什么?”
言澜:“陆景枭,我喜欢你,哪怕你是个人神共愤的魔鬼,哪怕你手上沾满鲜血,我都喜欢你,就算有一天要死在你手里,我也不会后悔。”
陆景枭彻底懵在了原地,满脸无法置信的神色,胸口剧烈起伏着,漆黑瞳仁里,倒映着女孩那张倾国倾城的脸颊。他……真的不是在做梦……然后,她听见言澜轻柔的声音再次响起。“你多少给点反应啊,再这样……我就要觉得你是不喜欢我了,陆景枭……”言澜撇了撇嘴,像是受了天大委屈。下一秒,陆景枭骤然将她一把抱进怀中,他动作很大,但实际上碰到女孩身体时,动作却又异常的轻柔,只是手臂收得很紧,像是要把言澜勒进他骨头。陆景枭脑袋搭在女孩肩头,呼吸略微有些急促,“澜澜……”他有千万句话要说,可到最后,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言澜抬手,轻轻拍打着他背脊,像哄小孩那样红着他,那一瞬间,好似所有尘怨都已经散尽,从前种种,如浮光掠影一般一闪而逝,那些刻骨铭心的恨意,也随之消散。她曾经以为,她重生归来是为了复仇,可到得此刻,她才终于明白自己重生的意义。她历经百劫千难,不是为了复仇而生,只是为了陆景枭。“叮——”大厅之中,响起一道突兀的手机铃声。言澜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妈的,这么煽情的时候,是哪个不开眼的王八蛋敢来坏她好事!言澜额头青筋暴跳,一边小心推开陆景枭,一边掏出手机,来电显示:韩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