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旁安静得很,孟澄扭过头,就见少年腰背挺得很直,头却低垂着,侧脸立体清隽,神色莫辨,他手虚握着搁在膝上,乖乖坐着。 一定吓坏了吧? 除了生气,孟澄更多还是很心疼他。 又会是怎样的过去,怎样的经历,让他宁愿受辱也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忍气吞声呢,没有正常的情绪,好似里外都被掏空,他一只脚已经迈向悬崖了吧。 孟澄心口涩涩的,身子靠过去,一只手握住他的手,另一只手抬起,轻抚地摸了摸他的头,柔软细碎的短发盈满她手心,扎扎痒痒的。 “贺凉迟,不用怕了。”
就这一瞬间,贺凉迟浑身被电击似的一激。 被她抚摸后的头皮绷紧发麻,他眼眸缓速睁大,其中凝聚的阴暗黑霾霎时消散褪去,神情变得怔松而呆愣。 他抬起头,侧目看她,少女嘴角挽起一个安抚温柔的轻笑。 怕? 他什么都没怕过。 他刚才只是怎么也压不住,想挖了那人眼睛的冲动。 贺凉迟才是最可怕的那一个。 等他们领会到时,恐怕就晚了。 看出女孩儿眼里的担忧,贺凉迟抿直唇,露出了点危险锋芒的爪牙重新收起来,他轻轻摇了下头,耳廓连着到脖子一片,已经红得不成样子,在她嫩软掌心下的手也不敢动。 就像一只嗜血的恶狼就要藏不住本性,却因为她的触碰突然变成了既懵又透着点乖的纯情大狗狗。 这时,大礼堂两侧挂壁式的大音箱咚咚两声,四周噪声降低,中年男老师沉厚的塑普开场白传出来,典礼开始了。 官方话冗长而无趣,下面的学生该忙什么忙什么,聊天玩手机,看课外书吃零食,当然也有勤劳自律的学霸争分夺秒地刷题。 宋心愿观察起旁边的两人,听着孟澄娇声细语地和男生说话,眼神逐渐惊悚起来,她打从认识孟澄以来,就没见过她这副温柔似水春风化雨的小女生面孔。 见惯了她恣肆张扬的疯样儿,这一下整得跟变了个人似的,宋心愿咂舌:一野狐狸,装什么家猫啊。 不过话说回来……这小帅哥怎么越看越眼熟啊? 好像在网上见过,该不会是哪个她留过牌子的小网红吧? 不对不对,不是网红! 宋心愿记起来了,她呆了呆,嘴巴登时张得能塞进去个橄榄球,又赶忙用手捂住,做贼似的转过去小声跟向照他们说:“唉唉唉,这小帅哥不就是贺家那个那个……” 那三个字她没说出来。 高文博打了个响指,证实她的猜想:“没错,他就是贺家那个那个……” “天啊,他居然是贺家那个那个……” 向照:“……” “那事儿网上闹得那么厉害……” 宋心愿猛地知晓贺凉迟非同凡响的身份,一时缓不过来,好半晌叹了句:“要么说孟澄总是不走寻常路呢。”
贺今明那货追她追得快魔怔了,而她居然对他同父异母并且还是身世难堪的私生子哥哥一见钟情了…… 蛙趣。 玩芥么刺激? 虽然不太仁义,但宋心愿莫名有点期待他们三个face对face的修罗场。 这边说着悄悄话,那边的两人仿佛和其他人之间有个结界,孟澄也不刻意找话题,和他呆在一起,以前那些有趣深刻的事就会想要翻出来再和他分享一遍。 贺凉迟认真听着,好像在她娓娓的讲述中他也参与了一遍她的过去,这让他放松,空白的灵魂有了几分重量。 他不敢太明目张胆,也不敢把心底的专注和炙热表露出来,只敢时不时地偷偷看她一眼。看她明艳动人的眉眼,浓郁如墨的眸子里缀着亮光。 十有八九会和她对视上,因为她的目光几乎不离少年的脸庞,每当这时他就会装作镇定自若地立马躲开,孟澄不拆穿,就笑笑。 一晃一个多小时过去,典礼的流程才过半,送走一位校领导的励志鸡汤,又迎来另一位校领导的激情喊麦,底下的人在一声声语重心长的“同学们”中昏昏欲睡。 那三人在手机上玩起斗地主,宋心愿和高文博合伙串通一气,快把向照下一个星期的零花钱坑完了,笑声和哀嚎声混合着不断传过来。 别管,就喜欢把小太阳花逗哭再哄。 贺凉迟拳头攥紧在一侧抵着胃部,背微微弓着,脸色越来越苍白。 尽管他有所遮掩,可孟澄刚刚就发现了他有些不对劲儿,但他说没事,看这会儿少年额头上都冒出虚汗来,打湿乌黑碎发,她慌忙又问:“你哪儿不舒服啊?”
贺凉迟还是摇头。 “走,我陪你去校医室。”
孟澄不顾他的逞强,去拉他胳膊,说着要起身。 “一会儿。”
他固执,大手圈握住她清瘦的手腕将她按回座位,觉得不是什么大事,而且胃疼是他的老毛病了,会持续疼多久他都清楚。 现在正疼得厉害,他唇无血色,喉间发出的音节都艰难:“等一会儿就好。”
孟澄实在拗不过他,紧紧皱着的眉间全是担心,巧在老孟这两天一直督促她不能喝饮料冰水,要她随身带着保温杯,还会打视频抽查。 她取下杯盖倒水,递过去,猜到他肯定还会冷淡拒绝,先一步开口:“如果不喝,就跟我去医务室,二选一。”
贺凉迟:“……” 他只好接过,垂眼盯着就口的杯沿,迟迟不动。 孟澄见状,小脑袋凑到他脸前,离得很近,幽幽道:“贺凉迟,你嫌弃我啊?”
他愣了下,随之有些急地说道:“没有。”
“那你喝啊,喝点热水会好受些。”
贺凉迟还是妥协了,在她不可退步的注视下,缓缓将她的水杯举至唇边,氤氲出的热气水雾扑进鼻息。 见他喝了,孟澄又拿纸巾帮他擦去额间的汗。 贺凉迟一僵,暖流滑过喉腔到胃里,他眸光暗暗闪烁,一同暖起来的,不止是胃。 孟澄看喝热水有用,便一杯接一杯地给他倒。 不知第几杯,贺凉迟拦下,声音略沙:“不用了,我好点了。”
孟澄仔细观察他的脸色,好像确实缓过来了些,唇瓣差不多恢复了原绯色,沾了水,润津津的,恍惚间有种病弱美人的易碎感。 “好吧,那我把这杯喝了。”
话落,她樱红潋滟的唇贴上了杯沿,不知有意无意,刚好与他落口的位置重合。 贺凉迟目光深深,盯着她微仰滑动的玉颈,凤眸愈发沉晦,喉结滚了又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