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考完两场,两人本就计划着在省会多待两天,孟澄积分制的奖励兑换,贺凉迟带她去看海。 远山绵延,火红的太阳烧了半边的天。 深红绚丽的霞光随粼粼的水波跃动,在海面上起伏,像碎钻般的星星掉进了海里。 四周很静,风和海浪被打到礁石上的每一个节拍都听得清。 孟澄走累了,面朝大海蹲了下来,贺凉迟站在她旁边,牵着她的手。 到了晚上,海边人多热闹起来,周围欢声笑语不断。 有拿着DV拍照记录的独行青年,有活力满满的小情侣,有带着孩子宠物的一家四口,也有相互搀扶的老夫老妻。 还有,在夜幕下绽放的彩色烟花。 夜晚的海风有点大,贺凉迟脱下外套给孟澄披在肩上。 他左手里提着她踢掉的鞋子。 就像流星划过天际,转瞬即逝,孟澄看了会儿烟花,忽地转身靠近他,胳膊绕上男生的脖子。 孟澄脚掌陷进软沙里,仰起头,他们离得很近,几乎鼻尖对鼻尖,没什么话,就这么静悄地相视着,眼神却都深得像是要望穿对方。 她黑色发丝往后扬起漂亮的弧度,朦胧的月光将两人的侧脸轮廓晕染开来,仿佛加了层柔和的滤镜,虚幻又分明。 气氛忽然添了几分缠缠的暧昧。 夜色沉昧迷人,迷人的也不止夜色。 沉默又微妙的一段对视里,贺凉迟先败下阵来,他耐不住,黑睫轻轻地闪动了下,微俯下头,要去吻她。 他这动作一起,孟澄便勾起唇角,像是只得了逞的骄傲小狐狸,没有犹豫地,她低覆下眼睑,也前凑上去。 明暗光影交错叠加,沙滩上勾勒出的两道线条缓缓靠近彼此,缓缓相吻合。 烟火无比灿烂。 而心脏因你而跳动的声音,比任何一场漫天烟火都要盛大无期。 “阿迟呀,我真的,好喜欢你。”
“嗯,我也是。”
—— 后来啊,孟澄不止一次地想,是不是自己前十八年过得真的太顺遂太如意了,而这样的人生是不被允许的。 所以,上天为了对其他人公平点,才会再次夺走她生命里最重要的人。 那天,是她的成人礼。 她在拆贺凉迟送她的礼物,是他提前学了两个月,亲手制作烧制的陶瓷娃娃,一个可爱中带着机灵的小狐狸。 他用自己编织的发圈绑起她那一头乌亮柔顺的头发。 红绳束青丝。 然后两人回中堂巷,孟澄还说着:“老孟今天早上给我发信息,说也要让你尝尝他的鸡蛋面手艺呢。”
可是,却没有等来老孟,等来的是聂君彬一通焦急的电话。 ——孟之行在办公室里突发晕倒,聂君彬汇报事务进去,发现的时候最少也是半个小时后了,已经被送往医院。 贺凉迟和孟澄紧急赶到医院,路上收到聂君彬报平安的讯息,两人都松了一口气。 可命运有些时候就是爱捉弄人,给你一颗糖之后,你不知道接下来要面临的是怎样大的一个巴掌。 “孟总,根据您最近频繁性地出现头晕呕吐视线模糊的症状,我们不排除是骨癌进行了脑转移,您得住院进一步地检查,如果严重必须要立刻进行相关治疗,不能拖了……” 医生严肃中带着不容乐观的话透过高级病房的门隙传出来,字字落入耳底,孟澄身上因着急和剧烈奔跑的热汗刹那间挥发干净,又重新冒出细细密密的冷汗。 凝固的血液停止流动,她搭在门把上的手狠狠一颤。 等她把一段不长不短的话消化完,传递给大脑中枢,孟澄感觉脚底虚浮,眼前发黑,有那么一瞬间差点昏过去。 贺凉迟把她扶稳。 孟澄一颗心在胸腔里不安忐忑地跳着,越来越快。 骨……骨癌? 不可能吧? 不可能。 不可能…… 一定是她听错了。 “阿、阿迟……”她声线不自觉发抖,嘴唇有点白了,使劲儿抓住贺凉迟的胳膊,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你,你刚刚听到里面的人在说什么了吗?”
贺凉迟紧紧皱着眉,脸色肃重,望着她的眼神中纠着心疼和难过。 他没说话。 “你说话啊,你听到了吗。”
孟澄用力晃晃他的胳膊。 贺凉迟依旧绷着唇一言不发。 门却在下一刻开了,聂君彬出现在门内。 “小姐。”
他也是一脸那样的表情。 “你们别这么看着我啊……”孟澄松开贺凉迟,往后退了几步,逃避似的,仿佛进了那个门,就意味着她就要抓不住老孟的结局是注定的。 “孟澄……”贺凉迟哽喉,上前伸出手。 她后退,快速擦去掉下来的一滴泪,固执道:“我不过去。”
“乖澄?”
孟之行努力喊她的声音被空气送过来。 他语气平常:“怎么不进来?老爸都听到你的声音了,又在闹脾气是不是?”
孟澄咬咬唇,把眼泪擦干净,深深吐出一口气,走了进去。 说来好像也很奇怪,老孟变老的感触,就在那一瞬之间。 即使是见惯了这些场面的医生,每每还是难免心生酸涩。 “孟总,您注意休息,检查的事……” 孟之行点点头:“你安排吧,辛苦。”
聂君彬和贺凉迟没进来,门一关上,偌大的病房只剩下父女俩人。 孟之行的笑容与往常无异,只是突发性晕倒消耗后,苍白脸色显得格外虚弱,他拍了拍床边。 “来,陪老爸说说话,咱们父女俩可是好久没有谈谈心了。”
孟澄坐过去,一出口就止不住抽泣:“什么时、时候的事啊?”
“年初的时候。”
孟澄闭了闭眼,哭着半吼出来:“年初的事瞒我到现在?”
“哎哟你看看你看看……”孟之行赶紧把她抱进怀里,“我不就是怕你像现在这样,哭得喘不上气,我的宝贝女儿啊,也没经历过什么大事,怕你扛不住。”
孟澄快把唇咬烂了,肩膀还是一耸一耸。 此刻忽然回想起蛛丝马迹,开春时老孟说要出趟远差,她还疑惑这次为什么要两个月那么久,还不接她的视频,一定是背着她去偷偷治疗了…… 可是、可是她都没有发现啊…… 可是她爸爸生病了她都没有发现啊…… 孟之行干燥的手掌覆盖在她的手背上,看向窗外,“我觉得啊,是你妈妈想我了。”
“少来,我妈才没那么自私,她肯定会想让你陪着我的……” 孟澄自我安慰般:“会好的,也有癌症患者活到年老八十的,会有办法的……” “老孟,你别放弃……”她的尾音闷闷噎在喉咙里。 孟之行笑:“当然了,我肯定不放弃,我还要亲眼看着我的女儿出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