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妥了野猪肉后，李卫东并没有直接回农场向许成志报告。 两千斤野猪肉，固然能让人惊讶，农场百十号人平分的话，一人也能分个小二十斤。 但在他看来，还远远不够。 不足以显示出他真正的能力来。 所以，第二站，他来到派出所。 “你小子这会跑来干嘛？”
梁文龙看着突然出现的李卫东，有些意外。 “这不眼瞅着就快要过年了吗？我给咱们所里弄了点年货。”
李卫东毫不客气的在对面椅子上坐下。 “你？弄年货？”
梁文龙那叫一个意外。 他可是知道李卫东不见兔子不撒鹰的性格，会这么好心，突然给所里弄年货？ 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吧？ “对啊，我给咱们所弄了两百斤野猪肉。”
李卫东大手一伸，差点没让梁文龙把他给踹出去。 “两百斤？你打发要饭的呢？光你用来跟侯三交易的野猪肉，就不止这个数了吧？”
“这能是一码事吗？跟侯三交易，那是为了接触他，为了完成任务，眼下纯粹是福利。”
李卫东为自己叫屈。 “不要钱？”
“对，不要钱。”
梁文龙表情一顿，他满脸狐疑的看着李卫东。 “你小子又打什么鬼主意？”
“哪能呢，就是有点小事要麻烦一下您老人家。”
“说说。”
梁文龙这会反而不着急了。 “就是我想知道咱们辖区有哪些生产日用品的厂子，哪些厂子容易打交道。”
李卫东这才把目的说了出来。 让他自己出去找厂子，根本就是两眼一抹黑，正如汪振义想的那般，他刚到城里，能认识几个人？ “日用品？”
梁文龙在脑海中转了转，问道：“你打算用野猪肉跟人换东西？”
“对，要不怎么说您老能当所长呢。”
李卫东再度送出一个马屁。 “你自己揽的差事，还是老汪让你干的？”
“算是我自己吧。”
李卫东很老实的承认，并且不等梁文龙问，就自个把原因说了出来。 “我需要拿出点成绩来，过完年就能提干事了，只要再努力努力，就是正儿八经的干部身份。”
“提干事？”
这下，梁文龙可真是有些惊讶了。 农场那地方，虽然看上去不起眼，但也是正儿八经的序列。 那里的干部，拿出去也是通用的。 前一阵，这小子刚刚把工作证明办好，算是正式入职，这才多久？ 就要提干事，转干部了？ 这怕不是老汪的亲儿子吧？ 不对，就算亲儿子也没这个待遇。 干部身份，也不是汪振义一个人能决定的。 更何况，还是这种超越常理的提拔。 但他并没有怀疑李卫东是在骗他。 如此，就只能有一个解释。 那就是李卫东有足够提拔的理由，比如说立了什么大功，可以破格提拔。 再联想到之前汪振义在他面前炫耀的事情。 他哪还有想不明白的道理。 “你小子行啊，看来我也得给你加加担子了。”
梁文龙的话，直接让李卫东脸上的表情僵住了。 加担子？ 开什么玩笑。 他想转干部，提升自己的身份，又不是想找事情做，纯粹是对常庆波的反制举措。 说白了，还是为了自保。 可不是没事给自己找事干。 更何况，上次梁文龙交给他的任务，现在还八字没一撇呢。 “梁叔，您老就饶了我吧，我的工作关系都在农场那边，在这里，本来就名不正言不顺的。”
李卫东赶忙讨饶。 “瞧把你给吓得，我还能害你不成？既然你有这份上进心，那就更应该多磨砺磨砺，至于工作关系，两者完全不冲突。”
梁文龙压根就没在意这个，身兼两个部门的工作，这年头多着呢。 甚至对李卫东而言，更是多一份沉甸甸的履历，将来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只是这小子看上去有点不上道，别人求之不得的事情，到了他这里，就成赶着不走打着倒退。 “梁叔，这个等以后再说，我今天上门，是真的有事相求，您可得帮我这个忙。”
“行，我也不占你便宜，正好所里有一批饼干，等回头，你拿那两百斤野猪肉兑换，至于辖区内的厂子名单，回头我找人整理一下，给你一份。”
“谢谢梁叔。”
李卫东也没想到，梁文龙直接给了他一份大礼。 有对方的关注，野猪肉换饼干肯定是不会亏的。 当然，更重要的还是那份名单，省去了他不少的麻烦。 这就是有关系的好处了。 “那所里能不能顺便给开一份介绍信？”
李卫东有些得寸进尺。 相比农场那边的介绍信，辖区派出所的介绍信，无疑更管用。 虽然这年头国营厂里都有自己的保卫科，一定程度上代替了派出所的作用，但两者的关系，一直都很密切。 有时候，厂里保卫科负责一些案子的时候，也是需要派出所协助的。 “赶紧滚。”
梁文龙随手拿起桌子上一物，就朝着李卫东扔去。 “谢谢梁叔。”
李卫东接过一看，是一盒刚刚拆开的烟，当即不客气的塞进兜里。 没过多久，他就拿着那份新鲜出炉的名单，还有所里开的介绍信离开。 首先，那些大的国营单位，肯定不在李卫东的考虑范围内。 人家连自己的医院，学校都有，压根就不缺他那千八百斤的野猪肉。 所以，李卫东的目标直接瞄准那些小一些的国营厂子。 于是，接下来几天，他自行车轱辘都快蹬下来了。 凭借着派出所开出的那份介绍信，以及手里的野猪肉，但凡能看得上眼的，李卫东都挨个跑了一遍。 而且，李卫东不光是自己换，甚至还帮着别人换。 至于办法也很简单，联合。 说通几家单位，大家联合交换物资，等于说，李卫东以自己为核心，形成一个平台，让大家互通有无。 虽然李卫东属于最忙，最累的那个，但作为中间人，尤其是在帮助对方换到想要的物资，省去了不少麻烦后，他再用野猪肉交换物资的时候，人家那叫一个豪气。 如果说，原本能够换到的东西是一，那么现在就是二，是三。 美曰其名，支援兄弟单位。 实际上，就是拿了一份中介费。 大家称兄道弟，你好我好大家好。 就这样，足足一个星期，李卫东拖着一身疲惫回到农场。 他发誓，下次绝对不会主动再招揽这种任务。 精神上倒还好说，主要是被拉着喝酒，都快喝吐了。 “怎么？是不是很难？”
许成志看着一脸疲惫的李卫东，笑呵呵的说道。 原本他还以为对方能撑到最后一天，没想到才过了一个星期，就受不住了。 年青人，就是不行。 “对啊，太难了，我现在总算能体会到指导员您的不容易了，虽然累点，不过任务总算完成了。”
“没事，你现在还年青，多吃点苦……什么？任务完成了？”
许成志话说到一半，才猛然反应过来。 “是的，我这双腿都快跑断了，总算没辜负指导员您的期望，喏，这是交换到的物资清单。”
李卫东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上面密密麻麻的写着一排排字。 “清单？”
许成志半信半疑的接过来，只是几秒钟，他就直接把纸拍到桌子上。 “李卫东，你开什么玩笑呢？”
不怪许成志生气，这上面写的什么玩意？ 野猪肉五百斤。 这个，虽然比他一开始预料的多一些，但还在能接受的范围内。 但下面都是些什么东西？ 菜籽油：三百斤。 饼干：三百条。 粉条：三百斤 干枣：两百斤 干蘑菇：两百斤 梨罐头：两百瓶 苹果：两百斤 花生：两百斤 瓜子：两百斤 黄砂糖：一百斤 肥皂：两百块 牙膏：两百支 袜子：两百双 手套：两百副 加起来足足有十几样不说，关键是里面有不少好东西，平时连他都只有眼馋的份。 而且，就算是真的，这些东西多少钱？ 他给的那些钱，就算再翻个两三倍，也根本买不到。 也就难怪他会发脾气，认为李卫东在欺骗，逗他玩。 “指导员，您不能冤枉人啊，我哪开玩笑了？”
李卫东摊了摊双手。 他就知道许成志肯定会这种反应，这也是他不辞辛苦，兜兜转转的原因。 一人分个二十斤野猪肉，跟一人分十几样年货，那感觉能一样？ “没开玩笑？你这些东西哪来的？偷来的吗？”
许成志见李卫东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更气了。 “老许，出什么事情了？我在外面就听着你的大嗓门了。”
就在这时，汪振义推门走了进来。 他一眼就看到了正在挨批评的李卫东。 “你小子终于舍得回来了？早就跟你说了是苦差事，你还偏偏不信，现在好了吧？我看就该让指导员好好骂骂你，省得你不知道天高地厚。”
汪振义不等许成志说话，就把话头对准李卫东，上来就是一顿批。 但实际上，他这番话，明显就是有为李卫东开脱的嫌疑。 “老汪，你来的正好，你自己看看，这些都是什么东西。”
许成志见汪振义说完，直接把那份清单递给他。 “什么？”
汪振义带着几分好奇，结果一看。 嚯，好家伙。 连他这个队长都心动了。 这是今年的年货？ “老许，还是你本事大。”
很显然，汪振义压根就没想过是李卫东的手笔，只以为许志成偷偷摸摸的把年货给搞定了，眼下借此敲打李卫东呢。 “别，我可没这本事，上面的东西在哪，你得问他。”
许成志指了指李卫东。 “他？”
汪振义先是一愣，随即才反应过来，纸上面压根就不是许成志的字迹。 “你小子在拿指导员开涮呢？”
知道是李卫东的手笔后，汪振义整个人就不好了。 这小子胆有点肥了。 难怪刚刚老许会那么生气，换成他，指定会更生气。 “队长，瞧您说的，我怎么可能拿指导员开涮？上面的东西都是我一家一家跑来的，货真价实，童叟无欺。”
李卫东直接说道。 “真的？”
汪振义终究还是了解李卫东，见他神情不像说谎，也多了些认真，重新低头看着那一份清单。 只是，不管怎么看，他都不觉得李卫东有这么大的本事。 还是说，今年指导员把家底都拿出来，不过了？ “当然是真的了，我都已经谈妥了，只等着农场这边派车去一一拉回来了。”
李卫东很用力的点头。 别看他那清单上，几百斤几百斤的，但实际上，相比他居中联络的那些厂子，对比人家的手笔，他这连根毛都算不上。 完完全全就是赚了个辛苦钱，或者说跑腿费。 “你怎么办到的？”
汪振义差点没咬到牙，他把清单还给再度伸出手的许成志，忍不住问道。 “这个简单，我……” 李卫东当即就把自己怎么回村用许成志给的那一千多块钱买到两千斤野猪肉，然后再去派出所‘送礼’拿到厂子名单。 接下来凭借派出所开的介绍信，一家厂子一家厂子跑下来，如何合纵连横，帮助人家解决问题，顺便跟着捡点漏，就这么像仓鼠搬家一样，一点点积攒下来。 最终，换到了清单上面的所有物资。 等他说完，不但是汪振义，就连许成志也不说话了。 两人一个劲的拿眼睛打量着李卫东，直把李卫东看的浑身发毛。 “老汪，你从哪弄得这么个人才？把他放在咱们农场，根本就是屈才了。”
终于，还是许成志先说话了。 事已至此，就算他想不相信都难。 而且，就算李卫东能够骗他们一时，等回头开车去拉东西的时候，难不成还能骗下去？ 在这里，不出这个门，他们可以当李卫东开玩笑。 顶多教训一番。 但真要出去了，那就是明摆着犯错。 还是问题很严重的那种。 “是有点屈才了，我说你小子就为了个干事，至于吗？”
汪振义也忍不住说道。 “队长，您这是说什么话？我那是为了干事，为了当官吗？我是为了咱们农场辛辛苦苦劳累一年的工人。”
李卫东满脸正气的看着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