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笙睡得很不安稳。梦中,她看到自己变成一只软绵绵的白毛长耳兔,在草丛里趴着睡觉。风过,一只矫健的豹子扑出来,两只爪子压着她,尖锐的牙齿擦过脖颈,她吓得哇哇哭。草叶子突然疯长。豹子的脸变成顾城的模样。场景也随之变化。一会儿是在初中那个教室,窗外瓢泼大雨,她坐在窗下,顾城拿着一副色彩鲜艳的画,面无表情看着她……一会儿是高中时候,她从医院追到路边,豪车车窗摇下,顾城在车内冷冷看着她……一会儿是庄严肃穆的法庭上,顾城言辞灼灼地指证她,做错了事,要付出代价……最后,所有画面像旋涡一样拧起来,变成狰狞的怪兽蒲撕咬她。她使劲呼号挣扎,身体却疼的动不了,腰背胳膊腿,全都不受控制。她更加使劲挣扎,脑仁猛的刺痛,她想起来了。车载香水的味道十分淡雅,车厢空间又很宽阔,她两个膝盖被压着,手腕被举过头顶,嘴被堵着……她幼时习武,力气比一般女孩子都大,但她从来不知道,她也有面对侵犯却无能为力的时候。想起那些画面,空气的温度都在升高。路笙觉得后脑勺一抽一抽的疼,想把被子拉高,手腕刚动,手背被扎了一下。头顶亮起一片光。她下意识闭上眼睛。床榻一角下陷,一只温热的大手抓住她放在被单上的小手,举起,搁置在她身体一侧。这人告诫她,“你在输液。”
几乎是触电一般,路笙赶紧缩回手,不想被他碰。昨晚上,这只手像烙铁一样在她身上留下痕迹,逼着她又哭又叫……路笙难堪地咬紧下唇,“出去。”
顾城看着自己落空的右手,长睫轻颤。片刻,安静地离开房间。周围死一般寂静。路笙更加委屈无助,身上的疼痛成倍增加,哪怕她是个很能忍的人,此时也想抱紧自己,可惜手背上扎着针头,什么都做不了。脑子晕乎乎的一片空白,也无法思考。她放任自己躺着,不动,不想,整个人魂游天外。但人不可能永远消沉。她被紧急的尿意憋得坐起来。单手撑着床,挺腰,伸手摘输液瓶。指尖无论如何都摸不到瓶子底部。一只手横出来,轻松取下瓶子。路笙愣了一下,后背被人托起来,熟悉的气息体温从后面包围而来——顾城一手搂着她的腰,紧紧贴着她。路笙身体死死僵着,不敢回头,找不到自己的声音。顾城好像没看出她的窘迫,随意问道:“要解手吗?”
声音平静沉稳,全然没有昨晚的嘶哑引诱。昨晚的事情都过去了,她要么歇斯底里发泄出来,要么就当被狗咬了一口……总之发生过的事情无法改变。她自认是个理智的人,此时却控制不住回忆昨晚的细节,尤其当事人就在身边。一颗心像是泡在海水里,鼓囊囊的,又酸又涩。顾城没再问她,单手架起她肩膀,扶她站起来,另一手高举输液瓶,带着她往卫生间走。路笙被迫把身体一半重量交给他,余光看向他侧脸。仍旧是清冷秀丽的脸庞,但她再不能把他看作记忆中孱弱的少年……路笙喉咙有些痒,轻咳一声,“你不用……”顾城放开她,把输液瓶挂在淋浴的喷头上,“我在门外。”
他妥帖地帮她虚掩上门,留了一条门缝。路笙现在只穿一条棉质睡裙,里面连小内都没穿,也许是顾城帮她换了衣服,也许是别人。倒是很方便上厕所。坐在抽水马桶上,路笙想到顾城在外面,紧张地尿不出来。她遇过很多危险的情况,很少如此尴尬。深呼吸……一切都是浮云……路笙给自己做心理建设,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尽量放松身体。门外,顾城烟瘾犯了。从口袋摸出烟盒。烟盒里放着打火机,一根烟都没有。顾城抽出打火机,把烟盒揉成一团,随意塞进口袋。想去客厅找烟,又不敢走开,便揉了下头发,靠在墙上。他昨晚上给路笙清理身体,看着她满身狼藉,手都在抖。发现她腿间有斑斑血迹,立刻叫来医生。医生诊断,撕裂,需要静养,挂了一瓶消炎水,以免发烧。他很疑惑。母亲乔翠兰对路笙有敌意。因为路笙勾引自己父亲,还声称怀了孩子,来找乔翠兰挑衅。所以,路笙不该是*。他问医生,*膜有修复的痕迹吗?医生尴尬地摸摸鼻子,告诉他,得现场检验膜,才能判断是否有修复的痕迹。潜台词是,膜没了,不知道是不是修复过的。他冷漠地“哦”了一声,没再多问。很快,卫生间的门晃开,路笙举着输液瓶,从顾城身边走过。顾城没多纠缠,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刚才在卫生间短短不到一分钟时间,路笙已经确定自己的想法。未经女性许可而强行与之发生性关系,就是强暴。她能用这件事拿捏顾城,顾家,乔翠兰。这是她可以选择的一条复仇捷径。毕竟她失去最珍贵的东西,总得讨回回报。但她不喜欢这样做。她短短二十年的生命中,爱过的恨过的怀念的放不下的,只有一个顾城。哪怕昨晚上的回忆只有疼痛,留给她的一身伤痕,她仍不想为难他。回到卧室,躺在床上,顾城帮她掖被角。路笙自认为很体贴地说:“昨晚上的事,就当没发生过。”
顾城身体挡住大部分光线。路笙看不清他表情,只听他语气中带笑,“怎么可能?”
路笙想辩解——这种事,女孩子相对更吃亏。她都不计较,他何必咬紧不放?顾城先一步说:“是不是我不够努力,才让你记不住我是你男人?路笙,不要和别的男人走得太近。”
食指抵在她唇边,摁压唇瓣,“听懂了吗?”
走出卧室,顾城看着自己的食指。在感情里,真心相待是一种手段,强取豪夺亦然。早知道这种手段能把路笙留下,他何必浪费那么多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