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笙在更衣间换好干净衣服,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看剧本。她既然接了这个仙侠剧,就想拍好。方愚陪在她身边,小心打量她神色。路笙一心二用,怎会没察觉方愚的动静?“干爹,你有话想问?”
方愚没有绕弯子,“你不开心,因为顾城对我动手?”
路笙摇头,表情有些飘,“刚才,我想到住监狱的事。雪梅猜测,那时候有人整我,所以我整晚开飞机,还差点被火烧死……”方愚抬手,绕过她肩膀,搭在她另一侧肩上。路笙就势枕在方愚胸口,相当于被他抱在怀中。方愚说:“都过去了。你不喜欢这里,我带你走。”
方愚身上的味道干净清爽,有成熟男人的安全感和温暖。换个时间,换个地点,换个相遇方式,路笙也许会对他动心。但她这个人早就因手腕上的两道伤痕,变得支离破碎不再完整。她无法回报方愚的情谊,只能拒绝。路笙身体微动,扭向另一个方向,仍旧低头看剧本,回避的意思很明显。方愚识趣,收回手臂,“小笙,我定了半个月后的机票。你这些天不忙,陪我在T市走走。”
路笙欣然同意。刚要起身和方愚说T市的名胜古迹,顾城正好进来。此时,她还在方愚怀抱中。顾城视线在他们两人身上停留了足足有半分钟,才移开。方愚和路笙不约而同后退,留出半米距离。顾城坐在他们对面的沙发上,把杏粉色的女装摆在茶几上,双手握成拳头,放在膝上,“这套衣服,我送你。”
方愚意外挑眉。那天在拍卖会场和顾城短兵相接后,方愚调查过顾城。商界多数人对顾城的评价,年轻能干,精明冷酷,城府极深。但面对路笙的顾城,丝毫没有老狐狸的狡诈,有的只是玲珑少年的单纯澄澈。他今年才二十岁,路笙也是。如花似玉的年龄,纠缠至深的过去,他无法插足。命中有时终须有,命中无时莫强求。活到他这个年龄,很多事都看淡了。方愚心中轻叹,看着路笙的目光格外柔和。握上路笙的手背,殷勤叮嘱她,“我先走了,别忘了答应我的事。”
方愚走出更衣室的门,路笙也随之站起来。顾城眼巴巴看着路笙,手放在裤兜里,碰到手机的硬壳,手心发烫。刚才回来时,他接到母亲乔翠兰的电话。乔翠兰知道他的穿衣癖好,也知道他动口不动手的原则,看到他穿短打打人的视频,非常震惊。当即猜出事情根源在于路笙。路笙一再辜负他心意,顾城心中不免委屈。但他不想,也不敢向乔翠兰诉苦。这两年来,他遭遇过很多不平事,都是一个人默默扛过来的。知子莫若母,乔翠兰清楚顾城的想法,没有说太多话劝他,只提醒他,路笙为了钱什么都敢做,不要让那种女人毁了自己……路笙拜金的习性,在三年前就暴露无遗。那时候,他因为数学成绩优秀,提前被H大学录取,路笙和宋清雅竞争同一个公费留学名额。对宋清雅而言,即便没有这个名额,也能花钱出国留学。但路笙无父无母,争取公费留学的资格是改变她命运的唯一机会。他很担心路笙竞争失败,每天盯着路笙,给她开小灶。路笙很争气,成绩一直不错。突然有一天,她逛夜店打群架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她哥哥路澹还因此住院。申请留学资格,校方会严格考核学生的品行!路笙明知如此,却没有向学校解释,反而主动提出放弃留学资格,讹诈了宋清雅家里十万块。之后学校取消她的留学名额,她又从自己父亲手中获得港岛中文大学的录取通知书。纵观她走的每一步,都让顾城出了一身冷汗。那时候的路笙才多大点孩子,居然有此心机。他自愧不如。诚如乔翠兰所言,穷人家的孩子,妄图找个有钱男人飞上枝头变凤凰,其实改变不了骨子里的狭隘刻薄。顾城家中有钱,他不介意帮路笙改变命运。但路笙却害的他父亲半身瘫痪,现在仍昏迷不醒。这个女人的好与不好,他看到的事实和身体中涌动的感情,时时刻刻斗争纠缠,让他矛盾地无法自处。很快,顾城平静下来。不是已经决定,这辈子就要她了吗?哪怕她是水蛭是恶魔,他也陪她一起下地狱。他所求的很简单。只要她在身边。顾城眉目间露出一丝恬淡安宁,问路笙,“晚上想吃什么?”
路笙不想理会顾城,但听到他的声音,辨别出他声音中的讨好,心弦怦然而动。她尽力控制自己,不要去在乎搭理他,手指却因这份紧绷而不自觉弹动。顾城起身,走到路笙身边,抬手,勾住她小指。路笙没反对。顾城松了一口气,勾着她小指摇了摇,继续问,“晚上想吃什么?”
路笙深感自己没骨气。人生被他毁的一干二净,当他伏低做小,温柔以对时,仍是狠不下心。当即凶巴巴地呵斥他,“你是猪吗?”
顾城突然笑了。路笙心中翻了个白眼,怒气反而消失得无影无踪,“去外面吃吧。”
“等等。”
顾城出声阻止她。路笙侧头,同时感觉顾城原本勾着她小指的手,现在握上她手腕,他整个人凑过来,呼吸喷在耳边。难道……路笙皱眉,有些反感,有些期待,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融合在一起,她心跳开始错乱。下意识屏住呼吸,后背出了一层汗。顾城轻快地笑起来,在她发间取出一枚绿叶,小声问她,“没发现吗?”
他靠的太近,语气太欢愉,眼中漾着笑容,是她仰望了多年的冷月。哪怕他们之间隔了千山邈邈,万水迢迢,她仍是控制不住对他心动。这就是命。路笙狠狠闭上眼,无力叹息:自古人生行路难,且走一步看一步吧。“走吧。”
她说。简单的两个字,让顾城心花怒放。两人十指相扣走出更衣室,迎面有个戴鸭舌帽的男人冲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