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杨婕作为张泽的传声筒，开口说道：“蒋董，我有一个问题，不知道您方不方便解答一下。两起海外并购，让天启锂业成长为全球锂业头部企业。但同时也带来了严重的债务危机，不瞒您说，公司的债务触目惊心，这次一个应对不好，您可不仅会失去天启锂业，且被拖入债务深渊的。您觉得这扩张的步伐是不是过于冒进了？”
“杨总，我们天启的这两次扩张也许是激进的，但我认为绝非盲目冒进。复盘这两次海外并购，我们都面临窗口期。2013年收购泰利森，不是时机成熟之后主动提出，而是美国锂业巨头洛克伍德发起收购，为了不失去锂产业的话语权，不得不发起收购。时机上讲可能不是最好的，但从战略上却必须动手，可以说是不得已而为之。2018年收购SQM也是这样。SQM拥有全球最好的盐湖锂矿资源，当时国内外很多企业参与收购，对我们来说也是一个窗口期，错过的话就没有了。坦白说，两次收购都有些仓促应战，都存在资金上难解的问题。”
“为了缓解天启锂业的财务压力，你们公司高管最近多次通过减持股权的方式为公司输血补充公司现金流，这个应对方式是不是有些不妥呢？”
杨婕继续施压。“这不过是权宜之计，我们清楚，减持公司股权必然会导致公司股价进一步下跌，导致质押的股权被套死，可是为了公司信用，我们不得不这样做。事实上，收购SQM时我们想了很多办法，尝试过港股上市计划、找国内金融机构贷款，都没有成功，这也为今天的危机埋下伏笔。”
蒋卫平不知道是破罐子破摔还是坦率，一点没隐瞒，直接说出这些令自己陷入下风的话。实际上，蒋和平明白，张泽请他过来赴宴，就是对他的天启锂业动心了，现在不过是想打压他，方便后面谈价，索性他就把话撂明白，示敌以弱。更何况，来赴宴之前，天启锂业的详细资料恐怕张泽已经了解得一清二楚了，没必要隐秘。“我坚信，这两次收购都是失去之后就不会再有的机遇，我们是在抢时间，抢机会，抢企业在行业的话语权和地位。不可否认冒了一定的风险，我认为没有十拿九稳的生意。不冒险，会失去发展的可能；冒险，还能放手一搏。相信时间会证明，我们当初的并购是值得的。”
蒋和平一脸坚毅道。张泽举起酒杯，说道：“蒋哥的魄力真是令人佩服，我敬你一杯。”
2018年，天启锂业以超40亿米元溢价收购智利SQM公司23．77％股权，布局盐湖锂矿。为完成这一交易，天启锂业选择进行杠杆并购，通过银团贷款和境外筹集资金合计35亿米元。然而时运不济，此后两年锂盐价格一路下行，天启锂业不仅没有从此次交易中获得预想中的营收，反而背上高额利息，正面临退市危机。年报显示，2020年因该项并购产生的贷款利息费用合计约14．09亿元人民币，来自SQM的投资收益却仅有1．75亿元。说到底，时运不济叠加SQM公司管理不善才导致这个危机，但如果SQM公司是优质资产，蒋和平又如何能买到这些资产呢。只要给他蒋和平时间，一切都能往好的方向发展。可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不知道张老弟怎么看待天启锂业？”
蒋和平试探道，他也是看出来了，杨婕和张泽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掌握着这次谈话的节奏。“未来，绿色能源是大势所趋。全球许多国家包括我国都提出各自“碳达峰碳中和”的目标。我国要实现“双碳”目标，锂电池作为新能源电动车的重要组成部分，必然是国家大力发展的重要行业，行业也一定会迎来数十年绝佳的发展机遇。”
张泽没有提到天启锂业，只说行业分析，但这无疑是给了蒋和平一颗定心丸，这是他看好的行业，现在是，未来也是，这也是蒋和平上门的原因。“20多年前，在不被人看好、未来前景并不明朗的情况下，我们进入锂行业。20多年来，我们一步步艰苦奋斗、脚踏实地，经受住房地产、互联网等行业爆发的诱惑，持续在锂行业深耕。相信在“双碳”目标下，锂电发展会被推向了时代浪尖，而上游锂资源供给的质量、品位和数量规模将决定了锂电行业发展的速度和质量。对于全球锂资源的提前布局，我们在未来跨越式发展中一定会牢牢掌握了主动权。只要我们还有未来。”
蒋和平喝下一口酒，有些激动说道。“蒋哥，你们这一代很多企业家都是有信仰，有情怀的人，都是值得我学习的人。”
“让我们为信仰，为情怀干杯。”
蒋和平举杯道。“为信仰，为情怀干杯。”
……“不知道蒋哥未来将带领天启锂业如何发展？”
“对外，公司将迎来大力发展的市场机遇，我们会牢牢抓住这个机会，开拓市场，在全球锂业中占据重要位置和更多的市场份额；对内，会持续改进工艺流程，节能降碳，提高生产效率的机遇。目前，我们正在对生产环节的全流程进行降碳和资源综合利用改进。”
“除了资金的制约，目前您认为公司发展最大的挑战是什么？”
张泽继续问道，这个挑战即是公司目前的难题，也是考量公司领导人抢抓机遇的能力。“我觉得最大的挑战是能不能跟国际头部企业竞争。国际收购之后，我们暴露出一些问题，比如现代企业制度建立、国际金融问题、高端人才流动问题等，这几年，我们通过不断暴露问题，持续性地改进问题，我们才真正了解了什么是国际化，怎么来建立一个现代化跨国企业的管理制度，应对国际市场和全球锂行业的快速变化。下一步，更大的挑战是能不能跟国际头部企业竞争，这个挑战比国际化更高一个层次。国际化是跟全球大企业平起平坐，而跟国际头部企业的竞争不仅是国际化，而是综合实力的竞争，对我们制度建设、绿色环保、安全认识、法律法规等，提出更高、更全面的要求。”
……谈到这里，双方就没有继续下去了，继续快乐地喝起小酒。想了解的都了解的，也达成了合作意愿，剩下了详细条件就要交给公司的团队去谈，两位大佬级人物总不至于在饭桌上像上集的妇女一样在那里讨价还价，太跌份了。深夜，张泽家的大床咿呀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安静下来。张泽躺成一个大字，一副舒坦的模样，杨婕则趴在他身上大口喘着粗气。她的后背都是汗珠，脚上的黑丝也汗津津的，很多地方都勾丝了。经过激烈的运动，脚趾头那里都破了，露出其中涂着红色指甲油的小脚趾。两人都不在意，享受着运动完的欢愉余韵。“泽哥，你打算给天启锂业多少钱帮助他们度过难关啊？”
杨婕早就看穿张泽的心思，入股是一定的，就看能咬下多少肉，能不能趁火打劫压个好价格。“我的想法是30—40亿米元，按照天启近期的股价，定增入股。”
张泽给出了心里的底价。“这么多，蒋和平不愿意吧！入股这个数已经严重影响蒋和平对公司的控制权了。”
杨婕调整了一下体位，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才继续说道：“近期天启锂业需要偿还的并购贷款是本金18亿米元及相关利息，总共不超过19亿米元，公司还有部分现金流可以抽调，我看他最多就出售13亿米元的股份度过这个难关，这样即不影响他对公司的控制权，也能一定程度上摆脱当前的债务危机，至于后面的债务后面再说。”
“你说的没错，但只要我们能保住他蒋和平的核心利益，其他都是可以谈的，现在天启锂业的股价跌入谷底，蒋和平当然不想贱卖股权，但他没得选，贷款就是他头上的紧箍咒，一旦换不起贷款，他失去的可就不是这一点股份的事了，那些银行家，借你钱的时候自然是你好我也好，催你还钱你还不上的时候也就是另一幅模样了。”
“那什么是他的核心利益呢？”
杨婕刚问出口，就意识到她说了一个很蠢的问题。“当时是公司的控制权，这也是所有创业者的核心利益。”
张泽此时大脑异常活跃，也没留意这些，一问一答，异常和谐。“那他会不会放弃我们，寻求其他资本的帮助呢？”
杨婕听着张泽强壮的心跳声，素手轻轻抚摸着。“世上哪来那么多白衣骑士，就算是白衣骑士，见到这么大一块肥肉，难道就不想咬一口？这年头，能有这么多钱的资本大鳄掌舵人哪会讲什么道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