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潇暮雨从天而降,顾以笙怔怔地看着前方的修长的背影,所有的语言和思绪都在这一刻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的眼前只剩下顾知年这清瘦的背影。顾知年浑身是伤,可那背脊却比什么都挺拔,像是不畏严寒的翠竹。她看不见他眉宇之间的自负而倨傲。当巴掌落下的那一瞬间,顾知年脸颊顿时红肿起一片,上面显现着鲜红的手指印,顾知年静静地看着顾夫人,琥珀色的双眸里不再似沉寂反而升腾起燎原的烈火,像是要烧死顾夫人。那一句白眼狼,是何等刻薄和阴毒。顾以笙都有些气愤,更可况顾知年。她看不见顾知年的表情,但是在这滂沱的雨声里她却听见前方的他说:“你有什么不满冲着我来。”
顾夫人的眼睛里有鬼魅在张牙舞抓:“你算什么东西?你不过是一个应召女生的贱种,你站在我顾家的土地上都是在玷污我顾家的门楣!你有什么本事护着顾以笙?这是我的女儿,我要怎么教训就怎么教训!哪里轮得到你一个白眼狼在这里说话?简直是贻笑大方,就你这样的出身还想在我面前逞威风!可笑,愚蠢!”
顾夫人尖锐的声音犹如利刃割碎着轻薄的雨幕,一光,一刀。将顾知年眼底的自尊和伪装都狠狠地肆虐。只剩下鲜血模糊的血肉。此话一出,庭院内忽地一静,顾以笙愣在原地,她听见冷风摩挲过树叶的沙沙响声,也听见漫天的雨珠逐渐瓦解坠落在地发出的嘀嗒声。可这些所有,都比不上顾夫人的话。顾知年眼底的渲染起一层浓重的寒意,让这周遭流动的雨幕和气息凝结成死寂。顾老爷听见这话,犹豫着上前,弱弱的为顾知年说了一句好话:“夫人,现在这雨下得这么大,知年和以笙都受伤了,快让他们进来吧。”
顾夫人不为所动,冷眼盯着顾知年。顾老爷为难,又看了一眼浑身湿透的顾以笙:“你就是不为知年着想,也得为女儿想想,她从来就身体虚弱,你怎么忍心呢?”
顾以笙本来以为有顾老爷在一边帮腔,这窘迫的情况会有所好转,可是让她没有想到的是,顾夫人听了这些话非但没有消怒,反而甩手毫不犹豫的给了顾老爷一巴掌。清脆的巴掌声响起。顾老爷直接被打懵逼了。顾夫人眼神狠毒如刀:“为了我的女儿?你倒是还有脸说啊,你自己摸着你的良心说,你这是为了我的女儿?还是他?你分明就是为了这个孽种!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时常私底下救济这个孽种,呵呵,你倒是会做好人。把应召女的野种带回家让我养,让我的亲生女儿认这样一个人卑微肮脏的孽种为哥哥,林之南你真是恶心!你给我收起你的这一副丑陋的嘴脸,我告诉你,我答应收养孽种,不是因为给你面子,而是我要永生永世的折磨他!我要虐待他,折磨他。而他却不得不恭谨的叫我一声妈妈!”
顾夫人的声音不带一丝的温度和感情,她一步一步的朝前走着,将顾老爷逼退到墙角边。每一步,仿佛都带着无尽地怒意和杀气,要将顾老爷粉身碎骨!空气更加的安静,顾以笙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一幕,震惊到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言来形容。顾夫人心中有恨,可这是不是太变态了一些?顾老爷敢怒不敢言,捂着脸,呼吸粗重。堂堂一个大男人,被顾夫人掌掴之后居然不敢反抗,只能静静地看着,忍受着,一张脸涨得通红,眼底闪烁着愤恨而又不甘的情绪。“夫人,不是说过不再提这件事情了吗?”
顾老爷无奈的叹息。顾夫人脸上闪过的恶毒让她这张脸看起来是如此的狰狞而又可怖,像是冲出囚笼的恶兽。“不提这件事情了?”
顾夫人冷冷地嗤笑。顾老爷缓缓地阖眼,心中郁结而又痛苦。顾夫人恶狠狠地盯着顾老爷,眼底有铺天盖地的恨意如狂风肆意,她逼近顾老爷,手指捏得咯咯作响。“那你倒是说说让我怎么不提?我生女儿的时候难产你在哪里?你居然在别的女人床上翻云覆雨,你搂着那个贱人恩恩爱爱!我九死一生捡回一条命,你居然还要带着孽种回来!你说我能不能不恨你?林之南,你一直都是以为没用的窝囊废,林家破败,你只能依靠着我们顾家而活!你活该失去这一切,你活该看着那个贱人被烧死在火堆里!谁叫你这么没用呢?啧啧,你看,你现在是不是想打我?可你敢吗?”
顾夫人嘴角扬起嘲讽而又讥诮的笑容。顾老爷逐渐握紧的拳头,最后一寸寸的松开,那泛白的指节昭显着顾老爷此时内心的纠结和煎熬。他深深地垂下眼。发梢遮掩住眼底翻涌而起的肃杀和凄厉,他的胸腔剧烈的起伏着,吐出口的呼吸越发的粗重。顾知年的双眼沉寂如水,平静得可怕。顾以笙看了一眼顾夫人,忽然觉得有些同情这个顾夫人。这顾老爷怎么就如此的可恶呢?雨,仍旧不断地下着。在场的四人都没有撑伞,雨珠冲洗着他们的身躯,可即便是如此,心底的仇恨却愈演愈烈,永远无法消除。顾知年心中有恨。因为生母之死,此时被顾夫人提起来。顾老爷心中有恨。如若不是顾家强人所难,他怎么会和所爱分离?顾夫人心中更是有恨。心爱的男人一次又一次的背叛她,终于等待也成为了绝望,所以要反击。然而这怨恨,会伤人伤己。“我说过,是我对不起你,你有什么恨冲着我来。知年和以笙都是我的孩子,我每一个都疼爱,不会偏心哪一个。你若真的想要报复我,那就对我动手吧。我的孩子都是无辜的,你既然如此怨恨,不如我们都解脱了吧。”
顾老爷垂眸,眼底是难以言说的无奈和凄然。累了。终于是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