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子宸低头看着她,一瞬间品尝了什么叫心痛如绞。所有的言语和愤怒,一瞬间被浇息得无声无息。晏苏情哭过痛过,从来没有感觉这么累过。突然感觉身体一暖,一件外套罩在她头上。“傅子宸..”晏苏情沙哑着声音,双目通红,像一条可怜巴巴的小狗。素白的脸上指印分明,那是傅子宸的一巴掌留下的。傅子宸抿唇,伸手撩开她凌乱的秀发,用柔和的声音说:“回去吧。”
这样简单的三个字,却让晏苏情眼眶一热。晏苏情垂下眼睑,遮掩住自己的情绪,闷声闷气地说:“不要。”
这幅样子,倒像是在跟他赌气。傅子宸半蹲下来:“晏晏,雨下得这么大,我们先回去好不好?”
傅子宸声音温和,带着一点诱哄。晏苏情攥了攥指尖,半晌才轻轻地点了点头。傅子宸长臂一伸,就把她从地上抱了起来,抱在自己的怀里。沉着脚步,带着她一步一步里离开公墓。晏苏情从他的臂弯里探出头,顾嘉遇的墓碑离她越来越远,像是她永远都难以启及的世界。医院的花园里,阳光洒满长椅。晏苏情斜倚在上面,姿态潇洒随性。突然,一个光头小屁孩在她面前摔了个狗啃泥。她刚要扶,就见他自己站了起来,脸上乌漆抹黑,嘴里还叼了根野草。“噗嗤”晏苏情忍不住笑出声。“大姐姐,你是在嘲笑我吗?”
小屁孩糯声糯气,滴溜着大眼珠子,否提多可爱了。晏苏情一乐:“姐姐我这么善良正直,怎么可能嘲笑你,来,坐这来。”
说着潇洒拍了拍身边的座椅,让小屁孩坐了下来。小孩见她穿着病服,眼前一亮:“姐姐,你也是病人吗?我在这里住院这么久,还没见过比姐姐好看的病人呢。”
瞧着小嘴甜的,把晏苏情哄得喜笑颜开。她掏出纸巾,擦着小孩的脸:“姐姐不是病人,是被一个大坏蛋关在这里的。那坏蛋不让我出院,要不然,姐姐现在早在外面逍遥了。”
一提到傅子宸,晏苏情撇了撇嘴。要不是他让她坚持住院,她能呆在这个破地方吗?一点小伤而已,至于吗?“咦..”小孩儿明显不信:“那肯定是姐姐不听话,不好好接受治疗。我就很听院长妈妈的话,她说等我病好啦,就带我回家。”
“院长?”
晏苏情皱眉:“不该是你爸爸妈妈带你过来的么?你一人在医院,都没人照顾你?”
小孩五六岁,却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成熟。小孩垂下眼睑:“院长妈妈说我爸妈去了很遥远的地方。要我乖乖治疗,等我长大,他们就会接我回家了。姐姐,你说对不对?”
晏苏情心里像被针扎了一般,揪疼了一下。摸了摸小孩的脑袋:“对,你院长妈妈说得对。能不能告诉姐姐,你得了什么病?”
“不知道”小孩诚实地摇头:“院长妈妈不告诉我。你看,我的头发就掉光啦,变成了一个小光头。她说我变成了光头,就会很快好起来,嘻嘻。”
年少不知愁,晏苏情看着他童言无忌,心情有点复杂。正说话间,一个中年妇女走了过来。“姐姐,院长妈妈来接我啦,你也要加油,早点出院哦。”
小孩对她比了个加油的手势,扑棱到女人的怀里。下午的阳光格外暖和,暖和得让晏苏情出神。她低头看着左手的纱布,微微抿起嘴。突然,一道黑影挡在她面前。“晏晏,在想什么?”
低沉的声音悬在她的头顶。晏苏情抬头,是高大英挺的傅子宸。从公墓回来,傅子宸在医院照顾她,对她无微不至。两人对那天的事情保持缄默。晏苏情抬头看着他,突然扯了个顽皮的笑:“你猜啊?”
傅子宸见她古灵精怪的模样,眉眼一松。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毛茸茸的脑袋。“都说了不准摸我头。”
晏苏情不满地嘟囔,到底没拍开他的手。“你别跟个电杆似地杵着,都挡住我的阳光了,来坐这里。”
晏苏情见他站立不定,干脆动手把他拉到身边。“傅子宸哦,你什么时候让我出院?我一个人好闷啊。”
晏苏情嘟了嘟嘴。她在医院都要发霉了,实在忍受不了了。傅子宸坐在她身边,侧头看着她:“再过几天。”
这消息对晏苏情来说,不亚于晴天霹雳。“我都已经好了,你还让我呆在这里。不行,你今天一定要给我一个准确的答复。”
晏苏情豁出去了,撒泼打滚般将头枕在傅子宸的腿上。怒气冲冲地瞪着他,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嘴脸。晏苏情双目晶亮,瞪人的时候尤显炯炯有神。傅子宸眼底噙着淡笑,低头注视着她:“等过几天,我就带你回家。”
听这语气,是没有商量的余地了?哼,晏苏情冷哼一声,拿后脑勺对着他。傅子宸见她小孩子心性,摇头失笑。拿出一封邮件,在她面前摇晃。什么东西?晏苏情抓住他的手,抽出信封一看,满页都是英文。“国际摄影大赛?”
晏苏情有些意外。这个比赛在摄影界很有含金量,无数优秀的摄影家都是从这里崛起。傅子宸伸手抚平她额间的乱发,脸色平淡:“玩玩也好。”
晏苏情转溜着眼睛:“让我参加也可以,你让我出院啊。”
这幅讨价还价的模样,当真是叫人又爱又恨。在晏苏情期待的眼神中,傅子宸薄唇轻启:“没门。”
一句话,把晏苏情彻底打入冷宫。“啊!傅子宸,不带你这样的。”
花园里,都是晏苏情的哀嚎和傅子宸的低笑。晏苏情从医院里出来,已经是半个月之后。临走前去看了小孩,见他仍然元气满满,心情也不免舒畅。“姐姐,那个帅哥哥是不是喜欢你?一直在后面看着你呢。”
小孩神秘兮兮地凑近她,小手指着门口。傅子宸站在那里,像樽门神一样。“人小鬼大”晏苏情弹了弹小孩的光头:“你这么小,懂什么叫喜欢嘛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说着发动自己的魔爪,给小孩挠痒痒。两个人在病床上闹成一团。身后,傅子宸看着她的身影,眼底噙着浅淡的笑意。等晏苏情出来,看见傅子宸刚从前台过来。“你在干嘛?”
晏苏情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倒回去一看,却见护士正在打出数据,那是小孩所在的病房的交款记录。晏苏情看着眼见的男人,心绪千丝万缕。她想到的,他都已经提早完成。这个男人,是长着一颗七窍玲珑的心吗?“那孩子是不是很可爱?”
晏苏情从医院出来,只觉得恍若新生。侧头看着傅子宸,却见他点了点头。晏苏情心里一乐,冲着傅子宸挑眉:“看不出来啊,你也有认同我的时候。这个世界上,就该多点可爱的人。其实有时候,活着挺好的。”
晏苏情若有所思的感悟,让傅子宸勾了勾嘴角。“筱诺,怎么回事?我才不在多久,摄影室就倒闭了?”
晏苏情看着冷冷清清的办公室,不免咋舌。苏筱诺匆忙地跑了进来:“对不起啊老板,大宝最近身体不好,我要在医院里照顾他。都是我的错。”
苏筱诺低眉顺眼,在不停地道歉。这姑娘打了离婚官司,一点也没有解脱的感觉,反而越来越沧桑。晏苏情拍了拍她的肩膀:“好啦,我又没责怪你。既然大宝生病了,你先好好照顾他吧,过几天再来上班吧。”
说着收拾好东西就要出门。“老板,你去哪儿?”
苏筱诺在身后问。晏苏情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去采风。”
这次摄影比赛,她需要十足的灵感和专注。当天就买了机票,离开了B市。可哪里知道,冤家路窄说得就是这么巧。刚出了机场,迎面就撞上一个人。“哟,这不是晏苏情嘛,真是好久不见啊。”
傅薇薇脱下墨镜,斜睨着她。浓妆艳抹的脸上春风得意。晏苏情左右看了一眼,没发现唐允的身影。瞧着傅薇薇讥讽地扯了扯嘴角:“真是到哪里都能遇到癞皮狗,你说这人摇着狗尾巴出来求关注,是不是犯贱?”
这一番指桑骂槐,让傅薇薇脸色青紫交接。“说谁是狗呢,晏苏情你不要太过分。”
傅薇薇骂人的功夫十年如一日,晏苏情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不耐烦地扣了扣耳朵:“谁接我话茬就说谁咯。起开,没功夫跟你浪费时间。”
说着,就要迈步离开。却不料,傅薇薇伸手拦住了她:“怎么,撞上我就想走了?看你背着个破烂,不会穷到已经要出门工作的地步了吧?”
傅薇薇言语刻薄,存了心就是让她不痛快。晏苏情脸色一沉:“傅薇薇,别给脸不要脸。我要想弄死你,有几百种方法。少在我面前碍眼,现在唐允不在,我看你找谁撑腰。滚。”
说着一把拍开傅薇薇的手,撞开她的肩膀就走了过去。留下面色铁青的傅薇薇,在原地咬牙切齿:“晏苏情,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