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湛做了个梦，一个没有下雨，没有悬崖的梦。说起来，他的梦很规律，不是那种几天做一个梦的那种规律，而是内容雷同的规律。没错，八年前的那一天，成了他永久的噩梦，各种意义上的。也正因为如此，他在梦中越来越清醒，同样的也越来越麻木。对于他而言，这是一种受刑，熬过了，就过去了，自己什么也做不了，也什么也改变不了。也正因为如此，此刻的他并没有在做梦的自觉，即便此刻的他变成了十来岁的少年，他也没有意识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是谁？”
他拧着眉，看向躲在椅子旁边的少年。那人和自己有几分像，可他却不知道那人是谁。少年没说话，反而瞪着双眼睛警惕地看着他，好似自己是什么坏人一样。他顿时就失了兴致，抬腿就走，却被那人拽住了衣角。“做什么？”
他没什么好耐性，妈妈要是等急了，肯定会生气的。少年摇了摇头，胆怯地看了他一眼，还是什么话都没说。“宫湛，你想让我等多久？”
郑丽珍站在门口，不耐地看着他。“马上来。”
他应了一声，毫不留情地从少年手里扯回了自己的衣角，然后看向郑丽珍，“妈，这个人是谁，怎么在我的房间里？”
“管家的儿子吧。”
郑丽珍看向少年的目光明显是闪烁了一下，“你，叫什么名字？”
“沈……沈高阳。”
“知道了，今后你就做宫湛的陪读吧。宫家不养吃闲饭的，你在这里，就要付出劳动。”
少年似乎再度被吓到了，他慌不择地点了点头，又缩了回去。“听不懂话么？”
宫湛一把把他揪了出来，“妈让你和我走。”
“宫湛，记得我怎么教你的？”
郑丽珍不满道，“不要欺负人。”
他不屑地看着沈高阳，就这么个软包子还需要自己欺负？简直了，一看就是个麻烦。可他不敢反抗郑丽珍，只得应道，“知道了，妈。”
“好了，别磨磨蹭蹭的。妈给你请了老师过来，你待会儿可要老实点。”
郑丽珍说完就走了，独留宫湛和沈高阳大眼瞪小眼。“你是管家伯伯的儿子么？”
还有些时间，宫湛不介意再磨蹭会儿，反正那些妈妈请来的老师从来都不敢对自己说什么，“管家伯伯都花白胡子了，我还以为你是他孙子。”
这个时候宫湛还不知道孙子是骂人的话，说得很是麻溜，索性沈高阳那会儿跟白纸一般，自然不会有什么反应。“……”沈高阳的性子显然不是宫湛所喜的。宫湛对他说了好几句话，沈高阳几乎就没有回过他，宫湛很快便失去了兴趣，“做我的跟班呢，我只有一个要求。”
他像是诱哄小孩子一般，“想不想知道啊？”
“……”沈高阳毫无反应，只是看着宫湛。宫湛莫名被他看到有些发虚，可他到底还是小霸王的性子，“不许跟我妈说我欺负你，我就随便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那个时候的宫湛已经到了天不怕地不怕的地步，可唯独看到郑丽珍他就怂了大半。沈高阳一看就是弱鸡的样子，要是他一哭闹起来，郑丽珍肯定以为是自己欺负了他，到时候他找谁哭去！沈高阳很上道地点了点头，乖巧至极。于是宫湛舒爽了，他长那么大还没有跟班，现在多了一个那么听话的，一看就感觉自己很酷有没有！“以后我就你大哥了，喊一声听听~”“大哥。”
沈高阳还是瘫着张脸，看不出有多少真心实意。可宫湛很开心，他爽快地拍了拍沈高阳的肩膀，乐呵道，“以后谁欺负你，只要你跟我大哥说，我绝对会整得他哭都哭不出来。”
“好。”
沈高阳点了点头，僵硬的表情有些许的松动，然后说了一句有史以来最长的话，“大哥，有个叔叔在门口一直在看我们。”
糟，他把妈请来的老师晾在一边了……宫湛有些尴尬，出乎他意料的是，沈高阳那个小哭包已经很自觉地去请老师进来了。“老师你好，大哥在里面。”
“哦，好好好。”
他擦了把头上的汗，根本不敢得罪里面的小祖宗。宫湛眯起眼，有些不爽，“我说，徐老师啊……”“在在在……”“你知道他是谁么？”
他抬手一指沈高阳，毫不意外对上了沈高阳那诧异的眼神。不错，这看上去才像个活人，“徐老师好大的架子啊。”
什么是恶人先告状，这特么就是！宫家几乎每周换家庭教师，这是众所周知的。宫家有一个脾气不好的大少爷，这也是众所周知的。可是来宫家应聘家庭教师的人还是数都数不过来，原因无他，哪怕在宫家干上一周，被大少虐上一周，其工资也是普通教师好几年的量。因此，在宫家呆上只要超过一周，这人绝对就是教师界的一大传奇。而这样的人，至今不超过一个手掌。这些人里面，有大半都反复去做了心理评估，剩下的也表示再也不从事教师这个行业……徐晟感觉自己亚历山大，差点没给宫湛跪下来，“大少爷，这……”“他是我弟弟。”
宫湛一如既往地扯高气扬，“徐老师可不要怠慢了。”
“是是是。”
“大哥这样不好吧……”沈高阳惊了，“宫夫人会责怪我的。”
“我不说，你不说，谁知道？”
宫湛斜了一眼徐晟，“至于徐老师，是个聪明人。”
徐晟表示自己什么都没听到，他干咳了一声，这才想起自己的本职工作，“少爷，开始今天的功课了。”
“恩。”
宫湛不闹腾还是很乖的，他拉着沈高阳一起坐到了徐晟的周围，“开始吧。”
徐晟板起了脸，拿起了书，慢慢讲了起来。他的语调很轻柔，按理说宫湛会听得睡着才是，可他却是很端正地坐在那里，听得兴致盎然。这是徐晟最佩服他的一点，该任性的时候任性，该认真的时候比谁都认真。他在这里呆了十天，本以为宫湛是一个只会玩闹的任性大少爷，没想到他也会有这样的一面。撇开宫湛恶劣的性子不谈，他确实是个好苗子。至于另一个，徐晟表示自己快；感动哭了好么……比起宫湛的难伺候，沈高阳简直是小天使有木有……他捧着沈高阳递给他的茶杯，傻笑不已，全然不顾宫湛那张写满了嫌弃的脸。“恩……没想到阿湛也有这么可爱的一面。”
张青托着腮，一双死鱼眼里面全是戏谑。显然他是听到了足够让宫湛掐死他的东西。醒来便看见张青那张讨嫌的死人脸，宫湛表示一点都不开心。“情况怎么样？”
“你是要听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坏消息。”
宫湛忍住了一拳打到那人脸上的冲动，咬牙切齿地吐出了那三个字。“你想要杀死沈高阳的可能性几乎为0。”
“哦……”宫湛并不意外，这该死的毛病已经纠缠了他那么久，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玩完。“你好像并不惊讶。”
“我该惊讶么？”
宫湛揉了揉发疼的眉心，感觉还没从梦里缓过来，“我要求也不高，只要让他大半夜地别再出来搅事，尤其是最近几天。”
“哎，要我说，我也不忍心杀掉那么可爱的小天使~”张青吹了声口哨，果断收到一枚杀气腾腾的眼刀。“好嘛，开玩笑的~现在给你讲个好消息。”
“我保证沈高阳不会在晚上再出现。”
“别这么看着我，我没给你吃什么奇怪的东西。”
“那之前是怎么回事？”
宫湛隐隐有了预感，再度摸了把自己的口袋。还是跟之前一样空空荡荡，是自己记忆衰退到忘了带药还是有人动了他的口袋？不是没怀疑过沈高阳这个不确定因素，可真的是这样么？怎么想都是有人动过他口袋的可能性比较高……“我想你也应该想到了。”
张青收起了那副嬉皮笑脸的欠揍模样，正色道，“之前给你做了粗略的体测，你的体内含有少量的LSD残留。”
“也就是说，D.K有内鬼。”
“没错，而且那个内鬼还和你体内的沈高阳有密切的联系。”
张青沉下了脸，毫不留情地点穿了，“你会服药，是因为你感觉你体内的他苏醒了。但如果那只是沈高阳给你制造的假象，迫使你不得不服药的话……”“沈高阳就能接管我的身体。”
宫湛的脸色很不好，如果他没有及时醒过来，那么他现在还能站在这里么？“好了，赶紧滚回去处理你自己的破事。”
张青打了个哈欠，“我可是为了你到现在还没睡。”
“多谢。”
“别，我也就拿人钱财与人消灾。”
张青想了想，最后还是甩了一个爆照性的消息给了宫湛，“在你被我催眠的期间，我抽空做了些调查。”
“背地里盯着你的，很有可能不止一股势力。”
“小心些，我可不希望我的金主就这么被玩儿完，重新找份工作挺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