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弋纵马狂奔,回返郡治下辩。 刚进入都督府,在卧室外先行相遇了霍峻麾下的亲卫将。 “仲叔,吾父身体如何了?”
瞧着其正好将房门带上,霍弋连忙是快步奔至近前,恭敬的行了一礼问询着。 霍仲本就是霍氏的家将,跟随已久。 再霍弋年幼时,就将他视为了长辈。 此番,霍峻为顾全大局,并不愿将自身的病情透露给霍弋,就是担忧其听闻此消息后会不顾大局,会向赵统私自请求归还。 以担忧大战之下,赵统麾下奇缺良将的考虑。 索性,在曹氏大举收缩防线过后。 霍峻方才率兵徐徐撤回下辩。 霍仲也不愿父子二人阴阳相隔,令霍弋日后备受煎熬。 故而才私下差人快马至羌道通告此事。 现在二人相见,出于往日间的尊敬,霍弋亦是对其行了重礼。 “是少公子啊?”
霍仲见状,本是面色愈发忧愁的他方才瞬间透着数分喜色,遂连回应着: “公子您现在回返了,还能与都督见上最后一面,若是再迟上些时日,恐怕……” 话至此处,他一时有些难以切齿。 原本,虽然霍峻也卧病在床,但那时节的身子还未有如此虚弱,多加调理下也未必没有在康复的可能。 可因此一番的参狼羌变故后,让曹氏大举陈兵边境一线,令羌道周遭的局势危如累卵! 他不得已决议亲启主力再度进犯陈仓一线,已减轻赵统所部的压力。 可由于连日来的军旅颠簸,霍峻带病出征的身子本就极度虚弱,这一下更是在回军的途中一病不起。 初一回到下辩,就立即是聘请了大夫予以诊断。 可最终回复却是已无力回天! 接下来还能支撑多少时日,恐只能依靠霍峻本人的意志力了。 也正因为如此,霍仲此番方才会又喜又忧,面露痛心疾首之状。 喜是瞧见霍弋快速返回,父子得以诀别。 忧亦是已经无药可医。 听闻着其还未道落的言语,霍弋心里顿时磕碜了一下,遂顿时间面上就浮现着悲痛的神情。 “啊?”
“父亲!”
说罢,他就顾不上自己与之攀谈,推开房门,脚步放轻的往室内走去。 霍仲见状,面色亦是流露悲悸情绪。 但他也是识趣的带上房门,静由父子二人见面,自己则亲自守在外面。 霍弋此刻间明显有些呼吸紧促,心下怀着浓浓的恍惚之色。 转瞬间,就瞧见了床榻上躺着的霍峻身影。 霍峻随之亦是投目望来! 一瞬间的功夫,父子二人举目相望。 霍弋约莫是呆滞于原地数秒,随即泪珠止不住的扑面落下,径直奔向其榻前,并呼喊着,“父亲,父亲!”
待其子奔抵床边噗通的跪倒于地,面上是止不住的泪痕。 霍峻此时方才是动容无比,遂强撑着自己的身子坐起身,伸手擦拭着霍弋脸上的泪水,轻声说道,“阿弋,汝于此时节回返,岂不是因私废公乎?”
“陇西曹军一向对重镇羌道有觊觎之心,现阿统麾下正缺良将之才,汝却再此关头……” “父亲勿忧!”
耳闻着这番话语,霍弋哪还不明白这是自家父亲如今还是在为了战局考虑,责怪自己为了私情不顾大局。 另一方面他亦担忧父亲太过操劳,遂是快速打断其话语,回应着:“孩儿已向赵将军予以告假。”
“况且,现在陈兵边境的曹军各路兵马已是相继退返。”
“有赵将军亲自固守已无大碍,父亲尽情放宽心。”
简短的一席言语安抚,霍峻方才是放下心来,不在追究其子的回返。 他虽说此番并不想为了私情召回霍弋,故而并未有差人告知,现在其还是赶回来了,霍峻也心知肚明,但他也不会在多提了。 “也好!”
话落,父子二人对视数眼,霍峻那粗狂的手掌才轻轻抚摸着其子的脸颊,深情的说着: “正好你我父子也许久未见了!”
“为父也想与你多聊聊,若不然,恐日后将无此机会了。”
此话方一落,霍弋的眼眶中泪水再也是抑制不住,接连喷涌而出。 已经知晓父亲病情恶果的他,早已是泪流满面。 “我儿莫哭!”
霍峻见状,连是伸手一边擦拭眼泪,一边面露郑重之色道,“正所谓男儿有泪不轻弹。”
“我霍氏一门,以武起家。”
“家族中人,无不是铁血军人。”
“弋儿,你虽未及冠,可亦当承继先祖辈的坚强意志,不可轻易流露此姿态。”
话落于此,随即他顿了顿,不由再度说道,“我这道身躯,为父心下清楚无比。”
“人嘛,终归是有一死。”
“只是,或许为父将不能在协助大王兴兵北伐,扫灭曹贼,中兴大汉的那一日了,亦无法在亲手在重振我霍氏门风。”
“弋儿,以后我霍家之重担,只能靠你所担起来了。”
“你当要振作起来就是。”
一时,霍峻仿佛是述说了许多。 霍弋遂是缓缓抬起头,两双灵秀的双眼忽是望向着自家父亲这道伟岸的身躯。 他一瞬之间竟是感觉到父亲是苍老了许多。 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一番开导之下,霍弋此刻亦知晓了自家父亲大限将至,他不可能再像之前那般享有太多的依赖性,自己必须得有所担当。 此不仅仅是为了承继父亲的未竞之志。 更是为了重振霍氏门风,护佑家族中人。 他责无旁贷! 霍峻一番无比郑重的话语,也令他心绪间顿时就感受到了自己即将应当所承受的重任。 霍弋顿时止住了哭泣,擦干着泪痕,高声道,“还请父亲放心,孩儿必不会令您失望!”
“日后孩儿也将刻苦习武,并建功立业,以护佑家族。”
眼见着其子面容间浮现着浓厚的决心。 霍峻心头间忽然是有所放轻松。 他顿时感觉到,自己这位爱子已经是长大了,足以继承他的衣钵。 甚至是做得更好! 一念于此,他内心深处还残存着的数分担忧之色也瞬间就荡然无存。 随即,霍峻面色间也轻松了起来,以一种倾诉的语气与爱子攀谈着,“弋儿,以后你在阿统麾下,定要好好建功立业,以光耀门楣。”
“阿统近数载间于军旅中的表现,为父都曾看在眼中。”
“他日后定将是军界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亦将是大汉的中流砥柱。”
“为父将你交给阿统,是为父此生最不后悔的一件事。”
“弋儿,你一定要好好珍惜表现。”
一记记的话语接踵道落。 霍峻此刻在与其子的攀谈中,亦是真情流露,面上对于赵统的欣赏之色溢于言表。 霍弋眼见着自家父亲对于其的评价如此之高,面色间不由浮现着数分郑重:“父亲之言,孩儿定将铭记于心,永不敢忘!”
他对于自家父亲所说这番话,也并无丝毫的质疑。 一方面。 自家父亲从军多载,军旅经验异常丰富。 他相信其看人的眼光。 另一面,霍弋跟随驻军羌道大营至今也有一载多,他每日伴随在赵统身边,耳濡目染下自然也能亲眼所见其统军才能。 诸多情况之下,也令霍弋十分赞同父亲的言论。 而对于霍峻看来,他对于赵统的看重并无有一丝一毫的夸张。 此不仅仅是统军方面的军略才能。 更多的一方面,亦有年纪上的因素。 现在的赵统才虚岁二十二的年纪。 及冠亦不过两载。 就他目前的表现,怎么都撑得上一句青年翘楚。 而己方目前一代大将,年纪上都已偏大。 霍峻随即有感而发,继续分析着:“曹氏势大,我方想要兴复汉室,绝非是一朝一夕之事。”
“可现今之间,总督荆襄一线的关云长将军,以及张翼德将军,还有于汉中大战屡建功勋的黄汉升等将军,现在年纪上都已颇大。”
“似二代翘楚中,目前展露头角,有望独挡一面的唯有阿统一人。”
“为父不知日后我军中是否还有似阿统这样的才俊出现,但若老一辈将军们相继年老后,能够撑起我军的必将是阿统。”
一言一语的道落。 霍弋此时紧紧将其父之言牢记于心! “对了,弋儿,为父在前番临率部兵出陈仓以吸引曹氏注意前,曾手书了一封书信,待为父撑不下去的那日,你差人送回成都呈递于大王。”
“到时,大王见为父之信,想来定会有所决断,重新择选武都、阴平此北接凉州,南临汉中的咽喉二郡防务。”
一语郑重吐落。 霍峻随即方才从自己床榻下压着的一封书信取出递了过来。 霍弋见状,犹豫片刻,就紧紧握在了手中,并深情脉脉的说道,“孩儿谨记于心!”
这一番的父子促膝长谈,亦可看做是临别前的诀别。 或是霍峻的临终托付。 …… 自霍弋快速回返至郡治下辩,并在连续陪伴其父霍峻身前十余日后。 霍峻终究是敌不过命数,病逝于任上。 而他也在生命的最后关头,不愿油尽灯枯的枯死于床榻上,选择披坚执锐巡视于军营。 病逝于军中。 一代名将,浩然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