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进来你已经知道我住在这儿了,为什么没有立马离开?”
南乔退到墙角,身后无路可退了。她的心脏跟着勒了起来,呼吸轻缓,眼睛躲闪,没有回答他。江漠逼问:“为什么不走?”
南乔撞上他浓郁的眼眸,下意识心虚的错开视线,僵持片刻,灵机一闪,理直气壮的解释说:“我已经交了钱,为什么要走?”
末了看向他,微扬下巴:“为什么不是你走?”
江漠听见她的话,默了三秒,笑了下,淡淡的说:“因为当初选择逃避的人并不是我。”
话音落下,南乔脸上的理直气壮荡然无存,瞬间变得无比僵硬和惨白。她才是逃避的那个人。江漠说的每个字每句话里都像是藏有一根针,字字句句扎在南乔的心头。她的睫毛轻颤,手指蜷缩。张了张唇,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江漠垂眸看着她苍白的脸,继续回到了刚刚的问题:“三年前你选择了逃避,为什么这次不逃了?”
他似乎非得逼着她说出答案。南乔咽喉艰涩,下意识要退后一步,才记起自己已经靠在了墙上,身后无路可退了。江漠见她眼神倨傲,迟迟不出声,薄唇紧抿成直线,半响,嗓音低哑:“承认你还在乎我,很难吗?”
“我没有。”
“撒谎。”
他们似乎在这个问题上陷入了死循环。南乔盯着他半响,深吸了一口气,推开他:“好了,够了,请你出去。”
她不想再跟他讨论这样的话题。她怕自己会泄露出更多的马脚。江漠纹丝不动。他没有被南乔推开,反抓住了她的手,力道很大。南乔皱了眉,想要抽回手,可是他根本不撒开,而且攥的很紧很紧。两人无声的僵持着。南乔忍了几天的情绪在一点一点蹭蹭的往上涨,脑海里突然不知道从哪里来了一股“鱼死网破”的想法,她干脆点了下头,说:“行,我们今天就来捋捋。”
江漠难得一顿,还没有反应过来,人已经被南乔卯足了劲推坐在床上。南乔拉了把椅子坐在他的面前。她摊开来说:“你想谈什么,我跟你谈。”
江漠顿了顿,皱眉,问她:“你干什么?”
“你不就是想知道我为什么不逃么,好,我现在就回答你,因为我也不知道。”
江漠沉默看着她。南乔耸肩:“我的身体不听使唤了可以吗?这个回答你满意吗江总?”
“你是想说你的身体还记得我对我有感情么。”
“我……”南乔慢半拍领悟了他这句话隐晦的含义,不由的恼羞成怒:“江漠!”
江漠反问:“南医生,我理解的不对么?”
南乔气结。她倏地站起来,下逐客令:“不谈了,你给我出去。”
她要走。江漠坐在床畔,直接攥住了她的手腕。南乔被迫停了下来。男人掌心的温度传递到她手腕的肌肤,很烫,一路蔓延,快要灼烧到她的心口。“阿乔,这三年你有没有想过我?”
背后传来他平静的声音。南乔背脊一僵,“没有”两个字其实已经到了咽喉,可是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她沉默了好长时间,压下内心的翻涌,冷声提醒他:“江漠,我们已经离婚了。”
她说完之后,觉得这句话特别打自己的脸。是啊,他们已经离婚了,可是她为什么还要留着他们的结婚戒指呢?只不过意外的是江漠并没有借机嘲讽她,而是陷入了无声的沉默。背后静悄悄。最后南乔忍不住回过头,发现江漠躺在他的床上睡着了,可是手一直攥着她的手腕没有松开。“……”南乔轻轻踹了他一脚,叫他的名字:“江漠,起来。”
人没动。她又踹了一脚,皱眉:“江漠,这是我的房间,要睡回你房间去。”
人还是没有动。南乔刚开始以为他是在装睡,可是看样子好像不是这么回事,不禁凑上去,正要拍拍他的脸,叫醒他的时候,忽然发现了他眉目的疲倦。她一直忽视了他的倦容。这两天他都是早出晚归,昨天晚上,凌晨两点,南乔睡不着,出去走廊吹风的时候,还看到他房间的灯亮着。应该很累吧。南乔伸到半空的手收了回来,她站在床沿,看着躺在床上熟睡的人半响,最终还是捞过被子给他盖上,然后把他的脚抬到床上,脱掉皮鞋。房间的床不大。江漠躺上去以后,几乎就没有位置可以睡了,也没有可以打地铺的毯子。南乔的眉头苦恼的皱了起来,她如果下去找郝老板接被子,她和江漠的关系一定会被误会。犹豫半响,她灵机一闪,伸手进去摸了摸江漠的口袋,真的摸出了他房间的钥匙。今晚他睡她的房,那她就勉强去他的房间睡一晚,然后明早早点儿起来,这样就不会有人发现了。南乔想的很完美,关掉房间的灯光之后,拿了换洗的衣服,轻手轻脚的出门了。她去了江漠的房间。民宿的每个房间格局装修都一样。南乔进门就看见了地上的行李箱,还有桌上乱七八糟的文件电脑。如果换做以前,她会下意识上前去把桌上的东西都整理整齐,而今她已经没有这个身份了。收起遐想,她直接去了盥洗室洗漱,洗完出来就钻进被子里了。被子上都是江漠身上淡淡甘冽的气息。南乔精神抖擞,根本睡不着。房间的灯已经关了。窗帘没有关紧,可以看见外面漆黑浓郁的夜色和夹杂的零碎星光。每次静下来她总是会想起很多的事情。想起今晚江漠说的话。想起她这三年的生活。想起三年前与他有关的过去。她原本以为自己都已经淡忘了,过去的经历都跟伤疤一样愈合结痂了,可是没有想到每次想起来,还是会很痛。长夜漫漫,夜色静谧。南乔整夜翻来覆去,每次呼吸鼻腔间都是熟悉的气息,让她久久无法平静安眠。直到后半夜才勉勉强强睡过去。清晨六点,民宿的其他旅客都在睡梦中没有醒来的时候,南乔被昨晚定好的闹钟吵醒了。她拍掉闹钟。怏怏的睁开了眼睛。困得不行。她正要掀开被子起床的时候,忽然听见了从盥洗室传来的脚步声,手上动作倏地一僵,立马又缩回了被子里,装睡。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最后在床沿停了下来。阴影笼罩在了她的脸上。南乔的睫毛轻轻颤了颤,被子底下的手蜷缩。过了会儿,她快要装不下去的时候,空气里的安静被短暂的铃声打破了,紧接着房间里响起了男人熟悉的声音:“我是江漠。”
是江漠。南乔下意识屏住呼吸。江漠这么早就回来了真的是她计划的意料之外,她原本以为他至少会睡到七八点左右,没想到他居然比她还要早醒来,而且她没有听见敲门声,江漠手里的钥匙估计是去跟郝老板要来的。他该不会是已经猜到她就在他的房间里吧。南乔有些无地自容。她偷偷的睁开眼睛,回头。江漠正站在窗口的位置接电话,背对着她的方向,阳光从窗外倾洒进来,笼罩在他的身上,仿佛为他周身镀上了一层金边。南乔马上缓过神,现在不是欣赏的时候,她该离开这里才对。她刚有这个想法,就看见江漠转身的动作,立马又倒了回去,继续装睡。紧紧闭着眼睛。江漠站在窗口,回头看见床上静悄悄的人,菲薄的唇勾了勾唇,收回目光,淡淡的开口:“时间地点。”
“尼泊尔。”
电话另一端传来了淡淡冷静的男音。他说:“我已经到了,估计还有两个小时,我们可以见上一面。”
江漠扯了扯唇:“看来你对我的行踪很清楚。”
南乔已经从床上溜了下来,她轻手轻脚,偷偷摸摸挪向门口。她的手刚落在门把上,还来不及咧嘴笑,身后一道修长的阴影笼罩在了她的身上。背脊顿时一僵。南乔僵在原地,僵硬的回过头,撞上男人幽黑的眸子,僵硬的扯唇:“早……”江漠看着她的样子。因为刚睡醒,头发凌乱像鸡窝,衣服松松垮垮,此刻眼底隐隐看得出来有些惊慌,盯着他的模样看起来十分的滑稽。江漠已经挂断了电话。他淡淡的问:“你想去哪?”
南乔站直腰,克制自己冷静下来,说:“当然是回自己的房间。”
她想了想,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解释一下:“你昨晚突然在我床上睡着了,我没有地方睡,所以才会借你的床睡了一晚。”
江漠看了她半响,皱眉,突兀的问:“我很胖?”
她的话就是这个意思。因为他睡了她的床,体积又大,所以她才不得已跑来这边睡。南乔想了想,好心的为他解释了一句:“应该是睡姿的问题。”
江漠抿唇,捕捉到了她眼底一闪而过的狡黠。眸色明显暗了几分。南乔见他一直盯着自己,莫名其妙:“你一直看着我做什么?”
江漠说:“眼屎。”
“……”南乔摔门出去了。她气冲冲从江漠的房间出来,刚转身就看见了胡番。胡番正在敲南乔的房间门,侧头看见她从江漠的房间出来,不禁一愣,十分的讶异:“你们、你们昨晚睡在一起吗?”
南乔困窘。她尴尬的梳理了一下头发,佯装冷静的解释:“不是,我只是找他借东西而已。”
话音刚落,江漠房间的门打开了,他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南乔,又去看了一眼胡番,把钥匙丢给南乔,说:“你落了钥匙。”
然后就关上了门。“……”南乔看着掌心的钥匙,又看向胡番。后者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然后露出了“我懂我懂,你不用解释我都懂”的眼神。“……”她真的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南乔干脆不解释了。她在胡番暧昧玩味的眼神下开了门,突然就听见胡番来了一句:“你今天可能要穿高领的衣服了。”
“什么?”
南乔没有听懂。胡番边下楼,边指了指她的脖子。南乔一头雾水,进去房间后找了面镜子看了看自己的脖颈。她在看到自己脖子上密密麻麻粉色的点点时,瞳孔瞬间放大,认出是什么东西之后,整张脸倏地爆红。*民宿附近有一间咖啡馆,江漠约了人,提前十分钟先抵达了。咖啡馆内十分的安静。江漠坐在靠窗的位置,阳光透过玻璃折射了进来,落在桌上。过了一会儿,对面的椅子被人拉开了。江漠放下手里的咖啡,看向对面的人。霍闫刚下飞机,坐车就过来了,身上还带着风尘仆仆的气息。他看到江漠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算一算,这应该是江漠和南乔分开三年后,他们第一次像这样坐下来心平气和的见面。江漠率先开口,似笑非笑的问:“霍总千里迢迢跑来这里,应该是来见自己的妹妹吧,怎么想到先约我出来见面了?”
闻言,霍闫勾了勾唇。他言简意赅:“自然是有事情要找江总聊聊。”
“关于南乔?”
“我们之间的话题也只有这个了不是吗?”
霍闫半开玩笑,他靠着椅背,平缓的开口:“三年前确实是我让人带她离开了桐城,抹去了一切可以让你追查到的痕迹。”
江漠平静听着,眉目没有波澜。霍闫停顿了两秒,继续说:“三年前我觉得你们不合适,三年后的今天,同样也是。”
“霍总想要表达什么?”
“霍家和江家,不适合做亲家。”
霍闫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江漠笑了笑,偏偏还装作什么都不明白的样子,问他:“那你觉得,怎么样才适合呢?”
霍闫黑眸盯着他,眼底深处有些冷意。“江漠,放过她。”
话落,空气寂静了两秒。似乎连周遭的环境都彻底安静了下来。江漠咀嚼着他说的话,默了半响,忽的一笑,抬眼,看着他:“我放过她,谁来放过我?”
霍闫沉默了一霎。眸子暗了几分。江漠掀起了嘲弄的弧度:“霍总,你没有爱过人,体会不到这种感觉。”
他似乎是笑了下,继续说:“同样,你也没有资格对我们的事情指手画脚。”
“这三年你当真以为我找不到她么?”
霍闫怔了下,唇线紧绷。原来他表面所有的风平浪静不过都是伪装。江漠如果真的想要找到南乔的踪迹,不管霍闫再怎么费尽心机的隐瞒,他都一定能找得到。或许霍闫是忘记了,他成为江氏集团的继承人之前,还是桐城出了名的“疯狗”警察。当年南乔消失了大概半年之后,他就查到了南乔的下落,知道她跟南木同在温哥华修学,知道她毕业之后放弃了优秀企业的录取,孑然一身跑去了伊拉克。知道她在伊拉克经历过的所有大大小小危险事件。所以那一天和江言在茶楼看见电视上的新闻,他才能表现的如此平静,因为他早已经知道了。伊拉克经常爆发战乱,炮火遍地,枪林弹雨,搞不好随时都会丢命,南乔的选择,真的出乎他的意料。霍闫盯了他半响,语气笃定:“你知道她会来尼泊尔?”
江漠知道。所以他才会亲自过来,但是住在同个民宿,真的是意料之外。他没有回答。但是霍闫已经明白的七七八八了。果然,他就猜到这一切都不是巧合。霍闫唇线微抿:“所以,你是觉得你们之间还有可能吗?”
“有没有可能,你说了不算。”
江漠勾唇:“我说了才算。”
傍晚,江漠回民宿的时候,没有看见南乔。郝老板说她跟胡番出去了。江漠听到之后,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直接上楼了。他估算两人应该八九点左右会回来。但是没有。九点过去了,他们还没有回来。江漠打了南乔的电话,打不通,下楼去找郝老板要了胡番的电话。胡番的电话同样是打不通。江漠意识到不对劲,立马打电话让人定位南乔的手机位置。郝老板正想说些什么的时候,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她连忙接听起来。“喂?诶,怎么啦……”电话内的人不知道说了什么,郝老板的脸色明显变了变,挂断电话后,她立马告诉江漠:“听说回来民宿的一条公路发生了严重的塌方,不知道胡番和南乔在不在那儿。”
闻言,江漠倏地一怔。随后立马冲了出去。他知道公路的位置,拦了辆计程车赶过去。路上一直不停的拨打南乔的电话,一遍一遍,连他自己的都没有发觉,手心不知何时已经冒汗了。公路塌方严重。快要到的时候,司机就把他放了下来,还劝他不要过去了,很危险。但是江漠置若罔闻,大步朝着塌方的公路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