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室内亮着一盏柔和白亮的灯光,光晕投射在了两人的身上,面容映衬得有几分朦胧不真切。陆河看了她半响,薄削的唇微动:“我是。”
他说:“我是陆河。”
冬夏紧了紧手里的报纸,她眸色清亮,瞳仁里倒映出了男人清隽的面容。她绷唇:“我还以为……”以为他是陆离。陆河好像洞悉了她在想些什么,眸色微微暗了暗,他上前,轻轻将她拥入了。他的嗓音低哑,带着丝丝安抚的意味:“放心,我没事。”
他的视线落在了女人身后书桌上那一堆资料文件上,眸色隐晦不明,又说:“走吧,我给你吹头发。”
男人并没有解释报纸的事情,很显然是不希望她知道过多。冬夏了解他,也理解他,知道他肯定也有自己的想法,所以没有一直纠结于报纸的事情。她既然已经知道了他是陆河,心里头的不安也逐渐消散了不少,任由男人牵着她的手走到了床畔的位置,坐下让他帮忙把自己的头发吹干。外面的夜色粘稠深沉,月光朦胧如同轻纱笼罩在了这座城市,到处都是万籁俱静,树影绰绰。温馨的卧室内,只有吹风筒“呼呼”的声响,只剩下一室安静。女人的头发吹得差不多干了的时候,陆河关掉了吹风筒,低沉的嗓音同时响了起来:“烧死陆临的凶手,还没有绳之于法。”
话音落下,冬夏蓦地一怔,眸子迟滞了几秒。陆河收起了吹风筒,坐在了她的面前,墨色的眸子难得十分认真。冬夏失神了片刻,好像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错愕的问道:“你说什么?凶手当年不是已经抓到了,还被判死刑了吗?”
这些都是沈一航曾经告诉她的。男人的薄唇微微抿了抿,清隽的面容有些凝重。冬夏像是猜到了什么,瞳仁缩了缩,她想起刚刚那份报纸,又看向陆河,皱眉:“你的意思,当年缉拿归案的凶手,是代替顶罪的?”
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如果不是有了新的线索,男人也不会这样断定。她顿了顿,迟疑:“你已经找到真正的凶手了吗?”
陆河默了半响,看向她的眼睛,询问:“你想知道吗?”
他原本是已经决定了不告诉她,瞒着她,不想要她牵涉太多复杂的事情。但是他只要一想到,今晚之后,她可能会因为那份报纸一直胡思乱想,心神不宁,就无法继续瞒着她。他不希望,因为自己,让她感觉到了一丝丝的不安和迟疑,同样也不希望因为当年的事情,影响了她的正常生活和工作。冬夏自然看得出来,男人是在顾忌她的感受。她或许能够猜得到原因,为什么陆河不希望她知道,可能是因为……那个凶手,是她认识的人。十多年前的案子。当时符合年龄又有这样作案能力手段的人。她只想到了一个人。冬夏的眸色变得尤为复杂,她的喉间滚了滚,艰涩:“是……傅贺远吗?”
她一直都是这么聪明敏感。陆河并不意外她会猜得到,他握着女人的手紧了紧,用沉默代替了回答。虽然冬夏已经猜到了,但还是忍不住惊愕,她的心脏倏地一抽,胸腔内的心脏十分难受。她定定的看着男人,半天都没有说出话,这个世界有些时候就是这么的奇怪,兜兜转转,找了那么久的人原来就在自己的身边,甚至还是自己太太的继父。该有多么的讽刺?她不知道陆河当初知道真相的时候是什么想法,她只知道,自己现在特别的无措。她要怎么去安慰面前的人。她到底要做些什么,能做些什么,该做些什么?陆河温和的视线一直梭巡在女人的脸上,他在看见女人渐渐红了的眼睛时,薄唇轻抿。他半开玩笑:“陆太太,你陆先生的心理承受能力还是可以的。”
冬夏根本笑不出来,她看着男人,皱眉:“可是陆先生,你陆太太的心理承受能力不行。”
话落,两人相视片刻,不约而同笑了出来。冬夏轻轻浅浅的叹了一口气,无奈的扯唇:“就算你笑的这么迷人,我也开心不起来。”
陆河把女人拉了过来,单手拖着她的后脑,在她额头落下了一吻。他的嗓音低哑,带着蛊惑的意味:“嗯,那要怎么办?”
不单单是陆河对冬夏束手无策,同样的道理,冬夏也经常对陆河束手无策。他只要温柔起来,她真的就对他毫无招架之力。明明这次的事情,需要安慰的人是他才对,可是他却反过来安慰她。冬夏也不明白怎么就变成了这样子,好像一直以来,男人都是这样,只要稍微有点儿心事就喜欢往心里掖着。他习惯了隐忍。可是她并没有习惯,她不习惯他把所有的喜怒哀乐都藏进心底,只让她看到温和的一面,然后自己默默的承受着阴暗。冬夏拧了拧眉,凑过去,钻进了男人的怀里,紧紧抱住了他。她闷闷的说:“陆河,你不要这样。”
陆河的下巴抵着女人的脑袋,鼻息之间都是她发间洗发水的清香,很好闻。他隐隐的勾了勾唇,妥协:“好。”
男人答应的很快。冬夏顿了顿,抬眼,狐疑的盯着他:“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吗?”
陆河顺势低头,亲了下她的鼻尖,低吟道:“你心疼我,我知道。”
虽然他的语气听起来过分的嘚瑟,但是冬夏并没有否认,因为他猜对了啊。她就是心疼他。心疼他明明心里特别难受,偏偏还要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不让她担心。她这个陆太太,如果不是无意看到了报纸,今天晚上都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真的太失职了。陆河知道她在胡思乱想些什么,抱着她稍稍用力,两人都倒在了柔软的被褥里面。两人面对面,离的很近。说话的时候,呼吸都缠绕在了一起。冬夏看着他,眸色清亮:“你是不是打算做些什么?”
陆河的眼神变得有些挪揄,他故意扭曲了女人的话,笑道:“你是指等一下吗?”
冬夏瞪了他一眼,皱眉:“我是指傅贺远。”
既然已经知道了傅贺远是凶手,依照陆先生的性格,不做些什么,都对不起他陆氏太子爷的名声了。陆河摸了摸她的脑袋,嗓音低沉:“嗯。”
嗯?这是什么意思?冬夏不解的看着他。陆河看了她片刻,一把将她抱的很紧,下巴搁着她的脑袋。他说:“以后再说。”
冬夏的脸埋在他的胸膛,她听见男人的话,也就没有继续追问了。她的鼻息之间都是男人身上甘冽清浅的气息。陆河缓缓的闭上了眼睛,什么都没有做,只是静静的抱着女人。窗户外面的夜色越来越粘稠昏沉,风吹过树木发出了“沙沙”的声响,到处万籁俱静。凌晨三点的时候,男人醒了过来。他替女人盖好被子,轻手轻脚的下了床,离开了卧室。卧室的门开了又关。男人离开没有多久,床上的冬夏就缓缓的睁开了眼睛,昏暗的光线中,隐隐可见她复杂黑亮的眸子。客厅亮了一盏淡黄的壁灯。男人坐在沙发上,手里不知何时已经点燃了一支烟。吞云吐雾后,青白的烟雾袅袅萦绕,遮挡住了他冷峻的五官。他薄削的唇抿的很紧。眸色幽暗如同无底洞,望不见底。他的脑海里面正像放电影一样播放着很久很久以前的画面。阴暗潮湿的地下室,空气里面都是刺鼻的油漆味,氛围十分的压抑窒息。门口走进来了一个魁梧的男人,脚步声响亮。他的手里拎着一根实木棍子,一下又一下的打在两个弱不禁风的小男孩身上,也不顾他们求饶,乐此不疲的骂着难听的言语,吐着唾沫。很快,空气里就充斥着一股腥鼻的血味。画面一下切换了。他的眼前变成了一片火海,到处都是白色的浓雾。别墅附近围了很多群众,警车和救护车的鸣笛声此起彼伏的响起,小男孩被大人死死拦住,只能眼睁睁看着消防员一个一个的冲进去,大火渐渐熄灭,可就是没有带出来另外一个男孩。无数的人都在围着他嘘寒问暖,可是男孩好像什么都听不见,麻木的站在那儿,也没有哭。这时,脑海里的彩色画面霎时都变成了黑色。烟灰落在了指尖。男人蓦地缓过了神,眸子深处一片的阴暗冷漠。他的脸色十分难看,抖了抖烟灰,最后浅吸了一口,就把烟碾熄在了烟灰缸里,起身回了卧室。卧室内,床上的女人还和他离开前一样,睡得很安稳,呼吸均匀。他掀开床另一侧的被子,躺了进去,顺手把女人捞进了自己的怀里,好像只有这样,心口才不会那么凉。他亲了亲女人的额间,看了她一会儿,方才缓缓的闭上了眼睛。不知道过了多久,男人的呼吸变得有些均匀。他怀里的女人缓缓的睁开了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