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话音落下,周梅倚靠在墙上,她右手抱着左臂,盯着自己的脚尖儿笑了起来:“陆先生,看不出来我在给你制造机会儿吗?”
她根本无所察觉,马路的对面停了一辆黑色轿车。车厢内的光线暗沉虚弱,男人坐在座椅上,单手搭着方向盘没动,他的大半张脸隐晦在凄清的光影里,显得有几分诡谲和森冷。他漆黑的瞳仁穿过前面的挡风玻璃,落在对面女人的身上,眼底闪现出了一抹讥嘲。他的嗓音低醇,富有磁性,在逼仄的车厢内幽幽响起:“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
男人冷漠的声音在电流的驱动下,通过空气传入了周梅的耳道。她捏着手机,整个人明显震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今天晚上的风比较凉,吹过肌肤竟然激起了一层疙瘩,带着刺骨的冷意。有那么一瞬,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总觉得电话对面的人,根本就不是陆河。她定了定神,张唇:“陆先生,我们现在应该算是站在同一条船上的人,你想要许冬夏……”剩余的话还没有来得及说完,电话内响起了男人意味不明的笑声。周梅又是一怔,眉头紧蹙。她的背脊有些僵硬,感觉男人的笑声里带着一丝的寒刃,森然的凉意由脚底冲上脑门,滑过身体每寸肌肤。耳中听见男人轻晒了一下,平然的问道:“我想要她,与你何干?”
周梅蓦地一顿,眼底有了些许赤红的恼火,她绷唇冷硬:“陆河,你这是什么意思?我现在是在帮你,许冬夏如果知道了这件事情,肯定会和钟述分手,那么到时候……”“你要的不就是这个结果么?”
男人的音线四平八稳,仿佛在讲述着一件寻常的小事。他的食指轻轻敲着方向盘,薄唇噙着一抹似有似无的弧度:“如果我没有猜错,你的目标一直都是钟述吧?”
周梅没有吭声,夜色越发的黑沉,她的眸子剩下一片冷意。陆河忍不住掀唇,手上的动作停住,嗓音夹着兴味:“周梅,你真的跟你哥一样,蠢得无可救药。”
他的声音在电话内响起,周梅当即沉下脸色,表情跟吞了苍蝇一样,难看。她正准备反驳回去,可是,陆河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他应该是有些不耐烦了,所以说话的时候很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我不管你要做什么,不要动她的心思,永远不要。”
他的话里隐含警告。“陆河,你现在是打算为了一个女人,翻脸不顾我们两家的情谊了吗?”
周梅胸膛起伏,嗓音尖锐。“你如果喜欢,也可以这么认为。”
男人的声线没有丝毫的起伏,他冷静而淡漠的说:“另外,你可能忘记了,我们两家的情谊,早在这些年已经被磨光了。”
为什么磨光,因为谁而磨光。两人都心知肚明,周梅心尖一颤,隐约觉得男人知道什么。她绷唇,装糊涂:“陆河,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男人淡然一笑,缓慢的吐出四个字:“你都明白。”
电话已经被掐断了。周梅站在原地,身体发凉,久久没有缓过神。她还在反复的琢磨刚刚男人说的寥寥几句话,怎么想,怎么不对劲。另一边,电话掐断之后,手机被男人丢在一旁,他伸手从中控台下方的抽屉里取出一盒烟。修长的手指抽了一支出来,含在嘴里。咔嚓一声。昏暗的车厢内骤然闪过一点猩火,随之,白色的烟雾缭绕在空气四周,慢慢晕散开了。男人的神情隐匿在雾气后面,晦暗难辨,带着一丝莫测。——吃完饭,钟述把冬夏送到了公寓楼下。夜色已经有些深了,树木影影绰绰,路灯散发的光晕在晃动。冬夏下车之后,钟述也从车上下来了,他静立在车门旁,清俊的容貌和往常一样笼罩了一层温和。他看着面前的人,唇角微微往上翘,问她:“这几天感觉怎么样?”
冬夏顿了下,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什么怎么样……”“我。”
“挺好的。”
她脱口道,神情很是真诚。钟述停顿了一会儿,对上她的明眸,轻问:“对你来说呢?”
冬夏默了下,想了想,还是那三个字:“挺好的。”
挺好的。但还无法喜欢。钟述听出了话里的意思,嘴角牵扯出一抹弧度,好像有些无奈,又有些庆幸。他开着玩笑:“那还好,我还担心你会反感我呢。”
冬夏皱眉,纠正了他的话:“钟述,我很感谢你,怎么会反感你呢?”
他们现在的关系是男女朋友。然而他们之间不存在任何感情,只余下感谢。听起来似乎有些荒谬。但是从一开始,这段不存在感情的关系,就是他主动牵引而起的。钟述不动声色的敛眉,突兀的问了一句:“冬夏,如果,你信任的人背叛了你,你会给他一次机会吗?”
他的问题有些唐突。而且问的莫名其妙。冬夏今晚就有所察觉男人不对劲,但是他似乎不愿意多说,她也就装作不知情。这个问题有点儿模棱两可。她仔细想了一会儿,斟酌的回答他:“要看是什么人,亲人,恋人,还是朋友……”话音未落,钟述缓慢的吐出两个字:“恋人。”
冬夏一怔,望着男人的眼睛,眸光微微闪动。恋人间的背叛,只有身或者心。她沉默了一会儿,扯了扯唇角:“应该不会吧。”
其实她的回答并不完全肯定,还是有些摇摆不定,但是于钟述来说,两者已经毫无差别了,都直接判处了他死刑。他的大脑迟滞了两秒。反应过来的时候,心脏有些莫名的绞痛。冬夏察觉到了他的异样,蹙了蹙眉,低声询问:“钟述,你怎么了?”
钟述缓缓呼了一口气,他完全冷静下来,柔声道:“我没事,你上去吧,早点休息,别熬夜了。”
他的眉色看起来有些倦疲。冬夏猜想他应该也是不愿意多说,便有眼见力的不再多问,说了声晚安就上去了。女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之中。钟述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倚靠在车门旁,如同一尊雕塑,一动不动。他的瞳仁十分的暗,好像里面蛰伏着一只猛兽,透着犀利的幽光。过了很久,他转身上车,系好安全带,准备离去的时候,无意瞥见了前方树荫下的一辆显眼的黑色高级轿车。他一滞,薄唇抿成了一条冷硬的直线。随即发动车子,缓缓朝前驶去,停在那辆黑色轿车的旁边。车窗降下了一半,露出男人线条流畅的侧颜,暗影中,透着冷漠和疏离。钟述曲着手肘搭在车窗外,他看着前方,嗓音在夜里平静的响起:“陆先生很闲?”
他刚刚根本没有察觉,这辆车在这儿停了多久,又看见了什么。车厢内,陆河靠在座椅上,他偏头看了一眼钟述,眼眸深邃,薄唇翕动:“还好。”
钟述侧头看向男人,对上他幽暗的视线,脸色平静,不慌不忙的陈述:“陆先生,我想我有必要提醒你一下,冬夏现在是我女朋友,如果没什么事情,请你离她远一点。”
女朋友……陆河勾唇咀嚼着这三个字,眼眸像是沾染了墨汁一样粘稠,轻吐:“你配吗?”
钟述蓦地一僵。他平静的脸色出现了一条一条的裂痕,面部线条紧绷,嗓音沉沉:“配不配,都轮不到你来告诉我,你是她什么人?”
男人眸光透着寒刃。陆河置若罔闻,他轻轻一笑,笑意很难到达眼底。他缓缓的掀唇,音线浅浅,透着不易察觉的寒意:“我比你应该好一点。”
至少,不会愚蠢到被人玩弄,背叛她。钟述好像是听明白了他话里藏着的意思,俊脸明显僵硬了几秒。他复杂隐晦的盯着男人。陆河看见他的眼神,忍不住轻笑了出来:“你该不会以为,与我有关吧?”
钟述不置可否。他会知道这件事情,要么就是从周梅那儿得知,要么就是从一开始就知道了。不管前者还是后者,都与他脱不了干系。思及此,他的眼眸浮现了冷意。陆河唇畔的笑意只增未减,他慢慢的,幽幽的说:“我不是好人,但还不至于坏到去做让她感到难过的事情。”
他说话的语速漫不经心,可是语气却是不容置喙。钟述愣了一愣。反应过来,他面色微沉,似笑非笑:“陆先生,你怎么就笃定,日后也不会做出让她难过的事情呢?”
他提醒她:“且不说你与她的身份悬殊,你若是了解冬夏,就应该知道她是一个自尊心很强的人,日后你们要是真的在一起了,她需要面临很多的非议,你就算再有能力,她会甘愿一直躲在你身后什么也不做吗?不会,这只会加剧你们之间的隔阂,让她更加的清楚自己与你的差距。”
钟述停顿了下,扯唇:“同样也会,日益增距她的自卑感……”话音未落,男人平静的打断他:“你好像误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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