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七巧放下黑色的签字笔,她看着合同上自己留下的“林七巧”几个娟秀的大字,还是恍恍惚惚的。她跟秀水影视签了合同,账上立刻就打进了1000万的签约金。事情进展的速度远远超过了她的预料。她不过几天前跟裴川提过要签一家经纪公司,很快秀水的人就找到了她,开出了极具诱惑的条件。多少人削尖了脑袋想要往秀水门里钻,她倒轻而易举地得到了这样的机会,林七巧吃惯了亏,碰到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情,最初还觉得不适应,内心惴惴不安。其实,她也犹豫了很长的时间。林七巧捏着笔,踌躇着该不该下落,那个时候出去买水果的楚谦突然回来了。“你这是?”
他看见林七巧对着一份文件发呆,觉得脑子里有一根弦“崩”得断掉了。“和秀水的签约合同。”
林七巧抬起头来,语气淡淡。“这么大的事情,你不应该好好研究一下合同吗?怎么这么突然!”
楚谦的眉毛一拧,不安地搓搓手,他来到林七巧的身边,伸手去拿那份摊在桌子上的合同纸。楚谦的本意是替林七巧把一把关,看一看这个合同是不是合适,有没有问题。经过了这么多的事情,林七巧变得最不愿意、最抵触的就是受别人的摆布。因此当楚谦的手指碰到合同的时候,她立刻将翕动的合同压在了桌上,想都没有想飞快地在上面签下了自己的名字。“谢谢你们!辛苦啦!”
林七巧“啪”的一声将文件夹合上,她用余光扫了一下脸色铁青的楚谦,很快脸上笑成了一朵花,优雅地将它递给了对面的工作人员。“林小姐,欢迎你加入秀水!”
带头的女士,也回给了她一个公示公办的笑容。秀水的人走后,林七巧慢悠悠地躺回了病床上。“七巧,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能这么轻易就决定呢?”
楚谦坐到她的病床前,说,声音有些无奈。“再大,那也是我自己的事情。楚谦,你要明白,我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我的事情你也没有资格过问。”
病床上的女人慢慢悠悠地说。林七巧总是这样,她越是生气,脸上就越是平静,无形之中将人割得体无完肤。楚谦知道自己多说无益,呆呆地看着病床上那张倔强的侧脸。……江邵甫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心中生出一股驱不散的惆怅来。他坐在沙发上,看着对面铺着软垫的贵妃榻,思绪不由得飘忽了。林七巧经常侧躺在那条榻上,看着对面沙发上的自己,那个时候,她的脸上总是挂着恬淡的笑意,眉眼弯弯。江邵甫从来都没有跟她说过,她那个样子真是美极了,以致于他不敢将目光在她的身上过多停留。在这个沙发上有太多关于林七巧的记忆,而那个人已经不属于他了,想到这里,江邵甫失魂落魄地站了起来。他的目光停到了落地窗前,那里是林七巧痛哭过的地方。她浑身都被雨水浇湿了,瘫在地板上哭昏了过去。意识到自己的脑子里满满的都是林七巧,江邵甫像一个暴躁的豹子一样,猛地一推,将身边的大花瓶推倒了。他看着地上的碎瓷片,突然又悔恨起来,因为这个花瓶是林七巧喜欢的。那一天,他们两个一起逛超市,林七巧一看见它就挪不动步子,他一时兴起就把它买了下来。超市里的花瓶能有多贵呢!不过是几百块钱林七巧都不舍得花。有时候江邵甫会深深地怀疑,林七巧真的是富贵家门的千金吗?她的姿容出众,气质独特,可是在钱上偏偏斤斤计较。只要是她认为是不必要的花费,即使再喜欢的东西,也会忍着不买。江邵甫蹲下身子来,捡起一块碎瓷片,细细地端摸起来,直到今天他还清楚地记得林七巧抱着它回来的时候笑得是多么开心。她就像是一个小孩子一样容易满足,给一颗糖立马就能忘记伤心的事情,江邵甫很明白其实林七巧要的真的不多,只要给她一点点爱,她就会觉得拥有了全世界。可是,就是那可怜的一点,自己都不曾给过她。江邵甫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孤独的游魂,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卧室的。她甚至曾经大胆地问他,“你爱我吗?”
江邵甫的嘴角一勾,自嘲地笑了。我回答的什么呢?江邵甫将一支燃着的烟从嘴里拿下来,直接用手把它捻灭了,粗粒的手指碾磨着烟丝上的火星,同时低低地咒骂出来:“真混蛋!”
此刻,他垂着头,一张脸埋在黑色的阴影里。江邵甫重新抽出一支烟来,点燃,急不可耐地放进了嘴里。在烟雾缭绕中,他从口袋里找出自己的皮夹,从最里面的夹层中掏出了一张照片,照片里是一个穿着军训服的姑娘,她坐在小马扎上,军帽下顺顺溜溜地垂着两条细鞭子,黑亮的眼睛不知被什么吸引了出神地望着远方。江邵甫曾经无数次从监控中看到过林七巧扎针自虐的情景,可是他不曾揭穿,也不曾阻止,因为他跟她一样,他懂她,林七巧靠的是一根针获得能量,而他靠的是一张照片。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目光才从照片上的女孩身上移开,他好像瞬间老去了,拖着沉重的步子往酒柜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