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范母给林七巧打了很多电话,千叮咛万嘱咐要她晚上七点来一趟君悦酒店。范家要全家出动给林七巧庆祝生日。林七巧捏着话筒,因为用力指尖微微泛白,没有缘由地,她隐隐地感到不安。“好,婶婶,我会去的。”
林七巧暗自舒了一口气,还是没能拒绝。她放下电话,一边慢慢地往客厅中央走去,坐在沙发上,向后一仰,将沉重的头靠在沙发靠背上。林七巧闭上眼睛,她强迫自己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仔仔细细地理顺一遍,这种面面俱到的思考是痛苦的,林七巧却不得不进行。等待她的是一场单纯的生日宴,还是一场别有用心的鸿门宴?她不再是那个懵懵懂懂、一心只装着范世赫的女人了,她不再单纯,已经知道事情往往不像它看起来那么简单。单纯的聚会和埋着陷阱的鸿门宴之间,林七巧的心偏向后者。范蓁蓁因为那次落水的事故,身体受了很大的伤害,医生早就下了诊断——她的生育功能受损,受孕的几率微乎其微。退一万步,即使是接受了最优质的治疗,范蓁蓁也不可能在这样“合适”的时突然机怀上孩子的。林七巧几乎可以断定,范蓁蓁是假孕。她试着站在范蓁蓁的角度思考问题,如果那个假装怀孕的人是自己,她又会怎么做呢?可以确定的是,时间拖得越久,败露的风险就越大。所以,现在范蓁蓁最迫切的事情就是——将她肚子里的“孩子”弄掉。她需要的是一次恰当好处的意外,一场完美的嫁祸。而这个害掉范蓁蓁孩子的“罪魁祸首”不是别人,就是她自己,林七巧!林七巧依然靠在沙发上,闭门沉思的小脸突然冷笑了一声,好一个一石二鸟,既能解决掉她范蓁蓁的包袱,还能离间她和范家父母。“你好好看看,看看你这副样子,看清楚,你早就不是以前人人巴结的小公主了!你就只不过是世赫哥哥甩掉的一块抹布!”
林七巧的脑海里浮现出在阁楼上的那一幕,范蓁蓁把她拽到了镜子面前,得意地嘲讽她,说她是范世赫甩掉的抹布。范蓁蓁扭曲的脸越来越清晰,林七巧只觉得腹腔里逐渐升腾起一股恶心的冲动。她猛地睁开眼睛,迫不及待地冲向了卫生间。……这个君悦酒店是当地最有名的花园酒店。它建立在一片山野之中,白窗之外就是绿树繁花,鸟鸣幽幽。进入酒店就要经过三道大门,每一道门就是一道关卡,因此它的隐蔽性很好,是明星和权贵们最常去的地方。这种高档消费的地方,节俭了一辈子的范父和范母是不会去的,恐怕连知道也不知道。除了范蓁蓁,林七巧想不到还会是谁特意选中了这里。林七巧穿了一件黑色的长裙,简单地梳起一条利落的马尾。脸上也不施脂粉,只轻轻扫了一下眉毛,涂了一层极薄的口红。这种完整地露出脸蛋的样子,是老人家最喜欢的。范蓁蓁为了讨好读者,可以长年累月地穿同一款式的棉麻裙子,梳着雷打不动的发型。她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呢?装扮也是可以利用的一件利器,这是林七巧从范蓁蓁的身上学到的。侍者引着林七巧进了一间包房。范父、范母、范世赫和范蓁蓁早就到了。林七巧立刻就面露愧色,她不好意思地走到范家父母身边,道歉道:“婶婶,伯伯,对不起,巧巧来晚了!”
“怎么能是你来晚了呢?你还早来了15分钟呢,是我和你范伯伯太着急,我们来早了。”
范母轻轻拍打着林七巧的小手,示意她坐到自己身边。“七巧姐,今天是你的生日,这些菜都是特意选的你最爱吃的。你尝尝合不合胃口?”
范蓁蓁指了指满满一桌子的菜品,充满期待地看着她。“今天这顿饭全是蓁蓁安排的。蓁蓁怀着孩子,我是不想让她费心的。可是我们老了,不知道你们年轻人喜欢什么,赫儿又忙,就只能交给蓁蓁了。”
范母扭过头来,对林七巧说道。从她的言辞之间不难看出——范母已经接受了范蓁蓁作为范家儿媳的地位。林七巧很明白,这代表着两位老人默认了范蓁蓁插足她的婚姻的事实,作为受害者,范父范母只会精心接待她,比如像现在这样形式隆重地为自己庆祝生日,却再也并不会为她的遭遇伸张什么了。“蓁蓁,谢谢你!”
林七巧的嘴角一抿。“这是我应该的。”
范蓁蓁甜甜一笑,秀美的眼睛弯成两个小月牙,看起来很是招人疼爱。林七巧知道范蓁蓁这样完美的笑容不是留给自己的,那是给范父、范母和范世赫看的。范蓁蓁多么能忍啊!她亲耳听到范世赫对自己说,他后悔离婚了,不愿意再放开自己,却没有一点的反应。范蓁蓁不止一次亲眼目睹范世赫紧紧抱着自己,却装作什么都没有看到,什么都没有发生。就是林七巧本人也要忍不住佩服起她来。“妈,您给七巧姐介绍的人怎么还没有到呢?”
范蓁蓁看似随意地问了一嘴。“你说小裴呀,他应该在路上了,我们别着急,等他一会。”
范母的眼睛里焕发着慈爱的光芒,她的声音舒缓沉静,似乎是害怕说得急一点就会把自己的大孙子吓跑了。林七巧机警地抬起头来,像只嗅到危险的猛兽似的。难道今天的生日宴还有别的人要参加吗?与之同时,她感到一股莫大的讽刺。那是多么亲切的一声“妈”呀!又有谁会记得,就在不久前,慈眉笑目的范母曾因为范蓁蓁叫了她一声“妈”,丝毫不留情面地教训过这个儿媳。范母的话是多么义正言辞啊,可是现在她早就忘得一干二净,转而心安理得地做起了范蓁蓁的好婆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