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我要和她结婚？”
江邵甫转过脸来，看了一眼林七巧，反问道。“我也许有一天会想不开去结婚，但是新娘肯定不是她。”
林七巧的脸腾地一下子就红了。虽然她低着头，依然能够感受到楚谦向她投来无限悲哀的目光。“就像在座的各位不会跟身边的姑娘谈婚论嫁一样！”
江邵甫别有深意地笑了笑。包房内又陷入了一阵哄笑之中。“那你身边的这个姑娘算是什么呢？”
肥男不依不饶。江邵甫似乎是突然起了谈话的兴致，他换了一个姿势，翘起一只腿，以一种舒服的姿势靠在皮质座椅上。他的右手上还夹着一支烟，眼睛饶有兴趣地扫了一遍场上的姑娘们，缓缓开口道：“在古代，有钱的男人身边的女人一共可以分为五种，分别是妻、妾、婢、姬、伎。婢、姬、伎的地位比妾的地位还低，在这三者中，婢是地位最高的，说白了也不过是婢女，需要做各种体力劳动。而姬的用处是整天陪着男主人吃喝享乐。不过最悲惨的还是伎，主人可以随意处置。姬一般长得都很漂亮，时常当做礼物送给别人。白居易还有一句诗‘九烛台前十二姝，主人留醉任欢娱乐’说的就是如此。”
“江总真是好学识呀！”
有人拍手称赞道。“对对，学识渊博！”
林七巧始终低着头，当她听到江邵甫那句“时常被男主人用来招待客人，或者把他们当做礼物送给别人”的时候，整个身子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她多么想堵住江邵甫的嘴，求求江邵甫不要再说了。可是她只能低着头，假装什么都听不见，假装什么都与自己无关。就像胆小的鸵鸟一样，把头伸进黢黑的沙子里。“我想各位身边的女人跟古代的姬更为相似。”
江邵甫眯着眼睛，深深抽了一口手中的香烟。他这是在说我呢！林七巧对自己说。原来，在他的心里，我不过是一个长得漂亮一点的“物品”，用烦了之后可以转手之后送给他人。“那江总，什么时候把身边这位让给我呀？”
肥男笑道。“你且耐心等着吧！”
埋在阴影里的林七巧不知道，此刻，江邵甫和楚谦的目光灼灼地撞击着。她腾地站了起来，埋在身侧的手紧紧握拳。“不好意思，我去一下洗手间。”
她用细若蚊鸣的声音说道。林七巧觉得自己的身后粘着无数道嘲笑的目光，她迈着沉重地步子，艰难地一步一步走了出去。……林七巧无力的双手撑在洗手台上。好半天，她才觉得自己稍稍有了一点力气。她将水龙头打开到了最大，像个纸片人一样听着哗哗哗的水声。林七巧掬起一捧冷水扑到了自己的脸上。冰凉的液体让她纷乱、悲哀的心绪稍稍冷却了。她呆呆看着镜子里那张苍白的脸，一滴泪水从眼角落了下来。可是很快，林七巧就将它用力抹掉了。她不断地用冷水洗着自己的脸，直到将所用的泪水都逼了回去。等她重新补过妆，出现在洗手间门口的时候，一把就被楚谦拉住了。原来，他一直在这里等着自己。“你好呀！”
林七巧对她嫣然一笑，仿佛包房里的那一幕不曾发生过。“七巧！”
楚谦的声音里充斥着哀求的味道。“江邵甫他根本就没有把你当做一个人来看，这样的人，你何苦还要死心塌地地跟着他呢？”
“请你让开！”
林七巧不想跟楚谦浪费口舌，她知道这样的纠缠毫无意义。“离开他！七巧”楚谦死死抓住她的手臂，殷切地看着她，他咬着牙说：“江邵甫根本就不可靠就是一个人渣！难道你真的愿意哪一天他烦了腻了再被他转手给别人？”
楚谦使劲地摇晃着她，仿佛要从她的嘴里摇出自己想要的答案。“呵呵。”
林七巧冷笑了一声。“楚谦，你告诉我，谁可靠？我曾经以为范世赫是可靠的，我从小就跟他相识，人品自然不用说，而他的父母是待我最好的叔叔阿姨，家世也清白。可就是这样的人，为了他的妹妹把我赶出了家门！后来，我又觉得你是可靠的，你这个人正直坦荡，一直默默地关心我、照顾我，最重要的是你没有偏见，当你知道了我结过婚，接受江邵甫的施舍，住在他的房子里的时候，竟然一点也不介意。”
林七巧感觉到自己胳膊上的双手松懈了下来。她的眼睛亮着光，那是眼珠上迷蒙的水雾反射出的壁灯的光辉。林七巧盯着江邵甫的眼睛，直到他羞愧得低下头来。林七巧停顿了一下，接着说：“你当然不介意了，你所做的不过是尽快引我进你设好的圈套。我曾经认为靠谱的人，我下定决心相伴一生的人，从来就没有真地想过要和我结婚！”
楚谦的手从林七巧的身上无力地垂了下去。“楚谦，这样你还认为江邵甫是不靠谱的人吗？至少他在我最无依无靠、走投无路的时候，帮了我一把。也许他真的是人渣，那楚谦你告诉我，你又算什么！在我的心里，你连人渣都不如！”
林七巧的眼睛像是饥饿的母兽，红彤彤的。她的声音里包含了太多的恨、怨怼和不甘，牙齿轻轻地打颤。“七巧，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楚谦垂在两侧的手死死攥在一起。因为悔恨，一张清雅的脸痛苦地扭曲在一起。“你受不了了吗？”
看着楚谦那张脸，林七巧感到一种诡异的快感。这种感觉不亚于那根缝衣针戳带来的刺激。她从江邵甫那里受的委屈，通通都发泄到了楚谦的身上。她感受到了楚谦深深地懊悔、他的自责和他对自己的关切，她比任何人都能明白他，理解他对范蓁蓁的那份感情，理解那颗甚至他自己都不明白的纠结的心。她知道，自己和楚谦是一样的人。在这个世界上，恐怕再也找出来，比他们两个更为相似的人了。可是，即使如此，她还是忍不住狠狠地贬低他、刺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