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二伯见孩子哭闹,也不敢太过放肆,以免折损了自己的形象,便放开了薛知遥,态度却依然咄咄逼人:“我现在唤你一声侄媳妇,但也是看在我侄儿安然无恙的基础上,若是他有所差池,你该怎么才能弥补?”
“宴北是我的丈夫,我是最不希望他出事的。”
薛知遥抱着孩子气愤地说,又不敢太大声担心再吓到孩子,气势就越发弱了。陆二伯冷笑:“那你说,为什么宴北不在家!他不是养伤不能外出么!”
薛知遥冷汗在后背上冒了一层。陆老爷也大步走过来,护住薛知遥等人,怒目于陆二伯:“宴北又不是囚犯,就算养伤,也不能出去走走么,晚点他就回来了,你大庭广众之下还吵吵嚷嚷,像什么样子?”
陆二伯撇撇嘴:“我像什么样子?老四,你们一家才像什么样子,如果宴北真的从始至终没有回来过,那你们才是吞了熊心豹子胆欺瞒我们!”
这话一出,四处都是倒抽一口凉气的声音。薛知遥咬紧下唇,她早就预料过,可能有一天这谎言会被拆穿,却没想到陆二伯会做得这么绝,竟在这样人满为患的场合戳破她。一时间,薛知遥从前的阴影也重现,极度害怕被大众注目,此刻更是愈加如此。要不是一个当母亲的本能,她甚至都要抱不稳怀中的孩子了。“知遥,你就给解释一下,为何始终不见宴北的人露面,他当初真的被找回来了么?”
陆家一位老堂叔扬声问道。不止是他,越来越多的人想起过往种种,都觉得陆宴北这半年多始终未曾出现在大众面前,这一点十分可疑。薛知遥张张嘴,却发现喉咙干涩地有些难受,想要说话都说不出来。她俯身单手去拿水杯,却一时慌乱打翻了,水撒了半边桌子,迅速蔓延滴落开来,杯子“咣当”一声摔碎在地上,十分刺耳。众人看着薛知遥和陆老爷等人的目光,已经是非常不善了。一个离得最近的服务生本能地走过来打扫,呆头呆脑的低着头就要擦桌子。他忽然闯入,像是飞来的一把横剑,一下将所有人的注意力打乱了。陆二伯都气笑了:“你这个不长眼的,这种时候,忽然跑过来打扫干嘛,没看见我们正在谈正事么!”
那服务生一惊,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说着就要转身离开。可就在他微微侧过脸的时候,薛知遥的心却猛然一跳,紧紧盯住他的面孔,上前拉住他:“你抬头!”
“薛知遥,你不要再开玩笑了,以为一个服务生就能让你拖延时间!”
陆二伯当即喝止。可薛知遥就像是着了魔,根本就听不见陆二伯说什么,松开那服务生的袖子就强行去托他的脸。剑眉星目,朗朗英俊,除了左边脸颊上那道深深的五公分伤疤,一切就是陆宴北那张丰神俊朗的面孔!薛知遥当即腿一软,真的没把孩子抱住,好在那服务生眼疾手快,伸手扶住了她,才未让孩子失手摔落。神奇的是,那一直哇哇大哭的孩子,也在这一瞬间停止了哭泣,大眼睛好奇地看着那服务生,似乎也在想,这个人为何会与自己的父亲如此相似?“宴北!”
陆夫人失声喊道,上前一把拥住那服务生,眼泪瞬间就落了下来。陆老爷也愣在原地,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旁边的人更是搞不清楚状况,这陆宴北一会儿说失踪没找回来,一会儿又穿着服务生的衣服出现在大家面前,这是唱得哪出戏?只有陆二伯的脸色最差,他们一房的人其次,都是完全百思不得其解。明明他们都已经确定了陆宴北失踪之后被找回是子虚乌有的,可现在一个活生生的人就站在他们面前,这是几个意思!那服务生受了惊吓,一边奋力推开陆夫人,一边吃力地辩解:“不,这位女士你冷静一些,你们是不是认错人了?”
陆夫人闻言一愣,退开一点,吃惊地看着那服务生。“你就是我们的儿子,我们怎么会认错!”
陆老爷当机立断,一句话堵住了那服务生的话:“你看看你,又犯病了吧,医生都说了,你脑子里的淤血没清除干净,记忆会混乱,让你别到处乱跑你不听,现在还跑到这里来扮演什么服务员,真当自己还小,想给你二伯庆生,也不用这么别出心裁吧,看把你二伯吓的!”
薛知遥也回过神来,反应灵敏地将手中的孩子一把塞进那服务生怀里:“是啊,宴北,你快看看你儿子,好好认认人,想起我们来了没有?”
说话间,薛知遥亲昵地靠近那服务生,在别人看不见的暗处悄悄捏了孩子一把,心中默念:对不起了,宝宝。果然,孩子吃痛,当即哇哇大哭起来。服务生一脸束手无策,根本搞不清楚状况,刚想把孩子还给薛知遥,就听她一手推人,一手推他,微微斥责:“孩子都哭个不停,肯定是被某些不清不楚的人吓到了,宴北你快带孩子出去偷偷气,爸妈,你们也陪着去吧。”
还没等其他人反应过来,薛知遥就已经快手快脚让三人一孩子快走到门口了。“你、你们不能走,还没说清楚就想走!”
陆二伯自是不甘心,厉声朝门口吼道。这时候,不打理就有点显得心虚了。薛知遥只好让他们先走,自己回身站定,目光炯炯地盯住陆二伯:“你现在满意了么?宴北出那么大的车祸已经是九死一生十分可怜了,他一直时而清醒时而糊涂,脸上又受了那样的伤,你不和我们一起维护他,还要当众怀疑我们,给他难堪,二伯,其心可诛啊!”一口气说完这话,薛知遥也算是出了一口恶气,将陆二伯刚才诽谤他们的险恶,原封不动还给了他!众人审视的目光也都转移到了陆二伯身上。“你胡说八道!”
陆二伯怒意吼道,“陆宴北这种情况你应该直说,而不是瞒着我们,让整个陆氏由一个傻子领导,你们也是跟着疯了!”
薛知遥眼睛一眨,大颗大颗的泪水就落了下来:“二伯,宴北不是傻子,你这么说真是太伤人心了!我们就是怕有人会这么恶意揣测宴北,才将他保护起来的,没想到,最先这么中伤他的人,竟是他的亲二伯!”
“我说错了么?陆氏这么大一个企业,不合适的人凭什么坐上领导人的位置!”
“那你说,陆氏这半年的利润额是升了还是降了?所有人都看到陆氏蒸蒸日上,你敢打包票你能做到么?宴北若是糊涂的时候,我们根本不会由他工作的,他尽量把公司所有的事都压缩在他清醒时处理完,你知道他多辛苦么?”
薛知遥几乎要声声泣血了,这谎话编造得太过荒谬,薛知遥只能靠卖惨来转移视线。却不料,根本没人怀疑她所说的。毕竟,这个现实世界荒谬的事情多了去了,这样一个重创之后脑子会糊涂的人,又为什么不能存在呢?舆论已经完全倒向了薛知遥这一边,陆二伯就像是被扒光了衣裳的罪犯,根本无法闪避,僵在原地脸憋得通红。“二伯,我知道你们总是对宴北不服气,觉得他太年轻,不该掌管陆氏,但是大家都看得到宴北为陆氏所做的所付出的一切,他有什么不合格的?你们为什么非要否定他呢?”
一连串的发问,让陆二伯又重重向后退了一步。薛知遥上前:“再说了,我们平常对二伯你万分尊敬,就算知道你们看不惯会刁难我们,也从未想过以牙还牙,你们却咄咄逼人,今天甚至当众……”薛知遥没有说完,伸手捣住脸低低啜泣起来,摇摇欲坠的样子好像随时都会晕倒。所有人都开始低声谴责陆二伯,指指点点戳着他的脊梁骨。“你你!”
陆二伯伸手指住薛知遥,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陆琼眼睛情况不对,也顾不上明哲保身,站起来一个箭步冲过去,还没来得及到陆二伯身边,就见他身子虚晃了一下,整个人就毫无知觉地朝边上倒了下去!“爸!”
陆琼失声惊叫,匆忙拉了陆二伯一把,才免了他直接摔在地上。陆二伯翻着白眼,手脚微微抽筋,嘴里开始吐出白沫。所有人一片哗然,纷纷起身看热闹,叽叽喳喳议论开来。“爸,爸,你没事吧,快醒醒啊!”
陆琼吓坏了,抱起陆二伯的上身晃。陆萧和陆二夫人也急忙跑过来,一看这情形就凌乱了。薛知遥站在原地,冷冷提醒:“还不快打电话叫救护车。”
一语惊醒梦中人,这才有人掏出手机拨了电话给120。陆二伯抽搐得越来越厉害了,陆琼和陆二夫人都吓坏了,一齐失声痛哭起来。陆萧吵得不行,心里又乱,嚷道:“别哭了,哭丧啊!”
陆二夫人伸手就打他:“少咒你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