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善堂前,白袍银甲童子转身,便要引着李末进去。
“等等……怎么会是他?”就在此时,陈平平终于站不住了,脱口道出了心中的疑问。 论地位,她乃是【捉妖堂】刑律长,尚在李末之上,在玄天馆同辈之中,也是声名赫赫,相比而言,李末不过是初入馆内的无名之辈。 论交情,她的父亲和屠夫乃是少年同伴,交情极深,算起来,她还是屠夫的大侄女。 在此之前,陈平平可是拜会过不止一次,甚至在屠夫身前修行过一段时间。 如今,屠夫自外远游归来,她等候多时,怎么轮也轮不到李末才对啊。 “这是主尊的意思,你想知道,就等着自己去问。”
白袍银甲童子面无表情,麻木的眼神只是轻轻一瞥,便转身在前头带路。 “陈师姐,看来现在轮到我没空了,回见。”
李末虽然心中疑惑,却还是打了声招呼,跟上了白袍银甲童子的步伐。 “怎么会是他?”
陈平平看着李末渐行渐远的背影,美眸中涌现出深深的好奇与疑惑。 此刻,这位捉妖堂的天之骄女,算是真正正视起李末来了。 …… “小妖怪,屠夫……屠夫大人召见我干什么?”
进入慈善堂,李末终于开口,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你才是小妖怪,你全家都是小妖怪……” 白袍银甲童子头也不回,气呼呼地回道。 李末明显感觉到,眼前这个身上藏匿妖气的童子,身体竟是猛地膨胀起来,恍若气球般变得圆乎乎。 显然,他应该是真的生气了。 “你不是妖怪?”
李末怔然。
他的感觉自不会出错,虽然这童子身上的银甲能够极大程度地束缚妖气,却依旧能够感知到。 “我是河豚……美丽高贵的河豚……” 白袍银甲童子突然驻足,侧过身子,冷冷的眼神狠狠地瞪了李末一眼,似乎是在为自己遭到亵渎发出警告。 “你是大乾二级保护废物!?”李末先是一愣,旋即失声叫道。
九百多年前,神宗陛下曾经谕旨天师府和轩天馆,制订颁布了一部法典,名为【大乾保护废物名录】,但凡稀有珍贵,且对凡俗平民无法造成伤害的妖鬼都能上榜。 凡是这类妖鬼都能获得朝廷庇护。 河豚,乃是一种肉质极为鲜美的鱼类,胆囊有剧毒。 这种鱼类生存不易,想要成精化妖更是难入等天。 最关键的是,寻常动物,若是化妖,身体的某些部位便会获得强化,成为生存修行的利器。 譬如狐妖的魅惑之术,猫妖的勾魂肉垫,驴妖的开山玄根…… 然而河豚不同,一旦化妖,原本胆囊内的剧毒反而因此退化,成为了一个纯纯的废物。 根据,当朝第五次天下妖鬼普查结果,如今大乾疆域内的河豚妖不足两千尾,因此被列为大乾二级保护废物。 “废物?”白袍银甲童子斜睨一眼,旋即露出冷冽的笑容。 “小的受主尊点化,独独练就了这身皮子……人类,你身上也有灵兵利器吧……亮出了也破不了我这身皮子……” 白袍银甲小童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傲然之色,他自受屠夫点化以来,常年看守慈善堂,被人用来练刀。 它这身河豚皮可是挨了不下数千刀,早已不凡。 “挨千刀的货!?”
“嗯!?”
白袍银甲小童眼角猛地抽了抽,额头却有青筋浮现,旋即狠狠瞪了李末一眼。
“在这里等着。”说着话,白袍银甲小童头也不回地转入后堂。 “这就是屠夫的道场?”
李末立在中央大堂,环视一周,青铜铸就的墙壁上挂着各式各样的砧板,金属类,玉石类,植木类……还有骨牙类。 除此之外,便是各种已经用废的刀,有些早已锈迹般般。 这些收藏算不得宝贝,可是显然对于屠夫而言有着特殊的意义。 “嗯!?”
突然,角落处的一珍藏引起了李末的注意。 特质的水晶罩内,却是浮着一片白色的衣角,上面沾染着淡淡的血迹,也不知道留存了多久。 一片破碎的衣角,出现在屠夫道场的诸多珍藏之中,显得既扎眼又另类。 嗡…… 就在李末靠近的那一刻,澄澈透明的水晶罩泛起了斑驳的琉璃光彩,如梦似幻,恍若有泡影升腾,一一破碎。 李末看着,不禁神情有些恍惚,下意识抬手触摸。 就在他的指尖触碰到水晶罩的刹那,无数的光影从那破碎的琉璃泡沫之中齐齐涌来,没入李末的识海。 顿时,他见到了一副鲜活的画面。 古来的山岳高耸入云,雾霭成障,赤色惊雷划破长空,光暗交织间,一座古楼的虚影浮现,神秘诡异,藏在那云雾深处。 “浮屠楼主,传闻天下八大妖仙之中,此妖最为神秘,如果能够走过这条路,寻到浮屠古楼,便能实现一个愿望……” 就在此时,漫天风雪之中,一道略带兴奋的声音悠悠响起。 “嘿嘿,终究是被我走了过来。”
“萧无器,我看你是疯了……那是天下八大妖仙,我们却是玄天馆的弟子,水火不容,你竟然还敢来送死。”
突然,另一道声音猛地响起,当头泼下了一头冷水。 “王屠,我若是疯子,你便是傻子,明知道送死,还跟我一起来。”
轰隆隆…… 话音刚落,风雪震碎,两道身影冲了出来…… 那是两位青年,一位身着黑衣,眉眼张狂,右臂被厚厚的黑布缠绕,另一位身着布衣,赤足而立,腰间别着一把杀猪刀。 “浮屠古楼……传闻中,这座古楼存在了不知多少岁月,被这位妖仙所继承,天下霸绝,凶名盖世……” 萧无器立在山巅之上,看着那隐藏在赤色惊雷与弥漫云雾中的虚影,凝起眸子里难掩兴奋之色。 “你可能会死的。”
王屠自从登顶之后,他的手就未曾从腰间的杀猪刀上移开过。
“那你来做什么?”萧无器轻笑道。
“我来见生死。”王屠轻语。
“哈哈哈,精养灵根气养神,此真真外更无真,神仙不肯分明说,只以生死迷众人……” 萧无器仰头大笑:“王屠,你也到了勘破生死迷障的地步了……咱两将来的成就未必就比他小……” 说着话,萧无情横身立指,指向了远处那座虚无的古楼。 “人类啊,不过数十春秋,生死如蝉虫,口气却大得充塞天地……” 就在此时,一阵幽幽的声音响彻天地。 刹那间,风雪俱止,就连天上的惊雷都凝固成了一道光晕,漫天的云雾好似定格成了一幅画卷,再也没有了半点动静。 萧无器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王屠亦是紧握手中的杀猪刀,如临大敌。 两人不约而同地看着那古楼的浮现,隐隐瞧见一道身影浮现,宽袍大氅,神秘莫测。 “天下八大妖仙……” “浮屠楼主!”“玄天馆不愧是大乾国教,神宗的法脉当真了得。”
神秘的声音从那古楼之前悠悠传来,那让人头皮发麻的目光却早已将两人锁定。 “我等因缘而来……”萧无器咬着牙道。 “身为人类,胆敢踏足此地,你们不怕死吗?”
“你是天下八大妖仙,成名已久的高手,断不可能为难我等。”
萧无器沉声道。
“若是真要动手,给我十年。”“十年?”
古楼前,那道身影嗤笑:“倒有气魄,只是再给你二十年,只怕你也摘不得那天上的道果。”
“天下皆言,若是能寻到浮屠古楼,便能满足心中所愿,不知妖仙此言可否当真?”
就在此时,王屠开口了。 他们九死一生,方才来到这里,若是不能如愿,损失难以想象。 古楼前,那道神秘的声音突然沉默了,过了半晌方才道。 “心中所愿,乃是未来之萌芽……我能给予的便是希望。”
沉重的话语中,那座古楼变得越发虚无莫测,恍若天地的中心,诸象消弥,皆不能落。 “你们既然能够来到这里,便是缘分,因果如此,可以言语。”
萧无器,王屠闻言,相识一眼,俱都露出欢喜之色。 “我先来……” 萧无器抢先走出,赶忙道:“我想要拥有这世上最强的神兵。”
轰隆隆…… 话音刚落,赤色神雷响彻天地,从那古楼身后划落。 “你可知道天下第一神兵是什么?”
古楼前,那神秘身影开口询问。 萧无器神色微凝,摇了摇头。 “夏商周的鼎……那便是天下第一神兵,当年神宗举国之力,炼制而成……” “那个男人生平有两大逆天之举,一是炼制鼎器,二来便是创造道种……”神秘身影沉声道:“你有多少斤两,胆敢问鼎?”
“夏商周的鼎……”萧无器喃喃轻语,若有所思。 嗡…… 就在此时,一道灰色的光华从那古楼之中飞了出来,落在了萧无器的身前。 那是一尊正方的小盒,不知何等金属铸就,上面遍布了复杂的纹路,细看之下,盒体似乎是由无数细小的方块组合而成,每时每刻都在旋转变化,重新组合。 “这方魔盒,蕴藏玄妙,来自神宗禁地,有朝一日,你如果能够解开其中的奥秘,或许可以炼出天下第二的神兵……” “天下第二!?”
萧无情看着身前的魔盒,微微一怔。
“这便是浮屠古楼给予你的希望。”神秘虚无的声音再度响彻。 轰隆隆…… 就在此时,萧无器大手一挥,竟是将那方魔合还了回去。 “你这是何意?”
“天下第二?我偏要天下第一……若是不能炼器镇鼎……我便掌握天下之器,为诸兵共主……看看能不能压过那鼎器之重。”
萧无器的声音如惊雷震怖,浩浩荡荡,响彻天地之间。 这样的狂言似如谶语,冥冥之中,若有感应。 一道道惊雷划破苍穹。 神秘的古楼微微震动,似乎是感受到了一丝未来的气运,若有似无。 那虚无的身影投来的目光瞬间多了三分凝重。 “天下诸兵之主……小鬼……好,很好,十年之约,果然不是妄言,我在山巅等着你。”
古楼前,那虚无的身影凝声轻语,目光转向一旁。 “你心中有何愿望?”
王屠神情微凝,看着腰间早已斑驳的杀猪刀,缓缓走出,沉声道:“我要炼制一把能够夺生机的刀。”
话音刚落,神秘的古楼前又是一阵沉默。 “天地本寂灭,苍苍生万物,大道虽无情,却留一线机。”
“这本是自然法则,本真至理,你却要夺万物之生机……仅此一念,便如逆天……” “难难难……” 沉重的话语在古老的山岳之上回荡,如同天地的审判,引得惊雷震动。 “办不到吗?”
嗡…… 话音刚落,神秘的古楼猛地震动,一块幽黑的矿石飞了出来,方一浮现,便有黑色火焰涌动,绛紫色的雷霆从天而落,似要灭杀此等异物。 “此物铸刀,或许能够让你达成心中所愿。”
“这是什么?”
王屠下意识问道,整个人的精气神都被那幽黑矿石所吸引。
“天地杀伐,一气呵成,曾经有人以此炼剑,分了那杀伐气运,成就了天下第一杀剑。”“你是说……”王屠不禁动容。 “无生杀剑!”
神秘的虚影若有所动,幽幽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那块幽黑的矿石。
“它是炼制无生杀剑所剩下的那部分……就看你能不能担得起这份因果了。”话音刚落,那块幽黑矿石缓缓落到了年轻的王屠身前。 他神色凝重,却是毫不迟疑地放下了手中的刀,缓缓握住了那块幽黑矿石。 轰隆隆…… 刹那须臾间,王屠便被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志所吞没,他的身体,他的灵觉,他的修为,他的一切都被斩灭……山河,大地,天空,星辰,乃至于众生都化为虚无。 真正的杀伐从来没有血流成河,从来没有尸骸如山,一切寂灭入空空,从来也无,哪有杀伐。 “就算什么都没有了,还有我手中的刀……” 就在此时,王屠心中狂吼。 这一刻,哪怕他失去所有,却唯有这可怕的意志长存,如锋芒冲天,煌煌不灭。 “如你所愿。”
突然,一阵轻慢的声音在山中飘荡。 顿时,那股可怕的意志在他体内缓缓退却,化入幽黑矿石,成为了王屠血脉相连的一部分。 一切异象尽都消散,风雪重燃,古楼森森,似乎全都被那幽幽的声音所牵引。 这一刻,就连浮屠古楼前的那道身影都不禁动容,循声望去。 高山之上,苍穹之下,不知何时,一袭白衣东来,气如剑鲸,横绝天地,压得着山河失色,日月黯然。 “白衣剑仙!”
浮屠楼主一声厉喝,震动风雪。
年轻的王屠紧紧握住手中的黑色矿石,心中升起了一股莫名地感应,他透过风雪,想要看清那张脸。 “这是……白老板!!”几乎同一时刻,李末瞪大了眼睛,亦是看清了那张藏在风雪之后的脸庞,竟是那样的熟悉与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