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杀气凛冽去处，中道人的归宿在哪里？老道说去处自在去处，孔求中知道是问不出未来的事了。只是来处已无来处，说的是父母已亡还是另有所指？老道长只说北上观兵要紧，要紧在了何处，孔求中想不出。斋饭很是简单，没有一点荤腥，却备了一壶好酒。老道长的徒儿胖乎乎的，说酒是三天前特意备好的。顾都也不谦让，痛痛快快的喝了个干净。孔求中问为何没有供奉三清天尊，老道长胖乎乎的徒儿回答说天尊不理人间事，心中供着就好了。老道长看着自己胖乎乎的徒儿什么也没说，只是笑了笑。胖乎乎的小道人，孔求中越看越觉得有些傻里傻气，呆头呆脑的。或许这就是师傅所说的道台清澈，红尘不染吧，孔求中想。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傻乎乎的小胖道人，或许只有一颗道心。一颗无欲无求，尘埃难惹的道心。顾都没有看出小胖道人尘埃难惹的道心，只觉得傻傻的既可笑又可爱。倒是老道长莫测高深，高深莫测，较之散道人有过之而无不及了。老道长看看顾都再看看杜开先，直到斋饭用完，才笑着收起了目光。杜开先记得师傅当年也是这样看着瓜虫哥和自己的，只是师傅是眯着眼睛看的，老道长是瞪着眼睛看的。世上的高人，师傅是一个，老道长也是一个。杜开先明白世上的高人遇着一个是幸事，遇着两个就是大幸了。加上孔求中，杜开先觉得遇上了三个便是上辈子积得大德了，只是爹娘看不见了。夜色如水，明月东升。老道长把顾、杜二人看了个仔细透彻，却没有说些什么。只是望着东方的一勾残月，残月如眉挂在了东川。孔求中想说些什么，见老道长静静的望着残月出神，欲言又止。老道长的徒儿小胖道人倒说话了，小胖道人说马太瘦了，要留在观中吃些夜草。三位若是北上，师傅说没有多少脚程了，走去就好。马无夜草不肥，人无大梦不累。就不要让马蹄声惊了做梦的人了，养肥了马才好观天下。小胖道人说完便收拾起了碗筷，自顾自的忙活去了。老道长也一声不吭的转身入了后堂，撂下孔求中三人不管不问。孔求中知道这是逐客了，只是养肥了马才好观天下却是什么意思？做梦的人指的又是谁？善测阴阳的孔求中测不出，也想不明白。能够窥测天下的不止散字门，散字门外更有窥测乾坤的高士。师傅没有遇到，孔求中却遇到了。师傅说门外有门，散字门只是一道门。孔求中今日才知道，师傅说的一点不错。散字门只是风云变幻中突兀出来的那道门，那道门后还有变幻风云的门。如此说来，老道长便应是变幻风云的门中的人。不仅知道南来寒气北上观兵，还晓得观兵之地有人做梦。孔求中之所以下马歇在了荒郊之地，只是因为观兵之地夜深了才能进得。至于顾、杜二人的颠簸劳苦，孔老怪是不会顾惜的。慈不掌兵，六八堂不是矫情的地方，不要矫情的书生。以奇门之术变幻了阴阳，才将六八堂藏在了不为人知的地方。却不想老道长既看透了阴阳也观到了六八堂，还知道六八堂以阴气养杀气，夜深了才好进得。老道长不让骑马，孔求中便没有骑马。夜渐渐深了，明月也渐渐暗了。顾都只知道出了道观是向北而行，孔求中左拐右拐的，最后也不知是走向何方了。杜开先起初还清楚的知道先是向北而后向西再是向南，后来便模糊了。杜开先想不明白既然北上，为何却会向南而行。孔求中只是走，也不言语，也不顾及身后的二人有没有走丢。就这样，顾都、杜开先跟着孔求中直走到了深夜。不知不觉，寒冷了许多，冷意袭人。孔求中忽的止住了脚步，回头看了看顾都二人，目光阴冷。嘘，孔老怪小声的嘘了一声，示意噤声。杜开先顺着孔求中的目光隐约看见不远处有道身影，只是暗暗的看不清楚。顾都却看得清清楚楚，瓜虫小子不知为何打娘胎中出来便视力极好，黑夜视物如白昼一般。这一点，顾工之不知道，散道人却晓得。只是散道人死了，这一点除了瓜虫小子自己晓得，再无人知道了。孔求中的一对眸子虽称不上火眼金睛，也早已在风雨变幻中练得毒辣。那道身影，孔求中并不是先看到的，而是先听到的。师傅说看不到的却能听得到，比如人心。孔求中一直记得师傅的话，用心的听着周围的一切。孔老怪没有看到黑暗的身影，却听到了走来走去的脚步声。暗中的身影似乎听到了远来的脚步声，回转过身却没有看到隐藏在树后前来观兵的人。顾都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杜开先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只见孔求中过去了，听不到一丝的脚步声。杜开先记得师傅说过散道修行的阴柔之力可御风逐水，至于踏雪无痕。孔求中无声无息飘了过去，似乎就是所说的踏雪无痕吧。杜开先想着，却见孔老怪已经站在了那道身影的背后。一招勾手，简单直接的扭断了黑衣人的脖子。只怕黑衣人死的时候，还不知是被一位老人所杀吧。摔碑裂石，撕虎剥狮，顾都还清楚的记得散道人说过散道刚猛，以至于此。孔老怪的功夫用在偷袭上，似乎委屈了些。散道的功法，果然精妙的很。兵不血刃的孔老怪招了招手，顾都便和杜开先走了过去。死者一身黑衣，中等身材，以黑巾蒙面。孔老怪没有揭开面纱，只是把一身黑衣剥了下来，穿在了自己身上。顾都和杜开先面面相觑，不明白孔老怪的意图。孔老怪一弯腰，把尸体挟起来放到了隐蔽之处。又一挥手，顾都明白这是要二人隐藏起来。藏在暗处的杜开先不知怎的突然激动了，或许这是他第一次亲眼目睹了杀人。他分明听得到瓜虫哥的心跳，瓜虫哥也激动了。孔老怪没有蒙上面纱，只是撕下了黑衣的一角蒙住了白发。顾都和杜开先看着不远处的孔老怪，慢慢的有一种窒息的感觉，心跳不自觉的越来越快。远处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孔求中听得真切。来的人脚步飘忽，内功的修为是够了火候的。有人打六八堂的主意，做的梦实在不小。老道长说的对，马蹄声会惊了做梦的人。孔老怪定气凝神，背对着越来越近的黑影，暗暗的蓄足了掌力。第一次目睹杀人隐在暗处的两个少年眼睛一眨不眨的直盯盯望着不远处，既兴奋又恐惧。近了、近了，十步，五步???只有一步之遥了。孔求中忽然转过身来，大吃一惊的黑衣人只喊出了一个孔字便被孔求中一掌打翻在地。未待黑衣人起得身来，孔求中又是一记鞭腿重重的击在了黑衣人的胸腔。接着一记手刀，切断了黑衣人的脖子。可怜的黑衣人未曾反击一招，便一命呜呼见了阎王。只是他知道死在了谁的手里，杀他的人叫孔求中。顾都和杜开先看着刚刚发生的一切，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切太快了，开始的太快，结束的也太快。不是迅雷不及掩耳，而是闪电不及回眸。没有声音，只有动作。孔老怪也是高深莫测，莫测高深的。杜开先看着孔求中简单几下，凌厉干脆的杀了两人。只觉得自己以前学的散道全无些用处，花拳绣腿也是算不上的。且莫说杀人，便是打人也就凑合着少挨两下拳脚。一样的招式，一样的拳法，重要的是内功的修为。散道人说练些拳法健身，果然只是健身。杜开先今天才算明白师傅所说的拳法与功法，只是师傅为何临死前才肯传授自己功法。师傅传授的或许是瓜虫哥，自己只是巧合而幸运的遇上了瓜虫哥才遇上了师傅，才入了散字门，才知道了散道。不是或许是肯定，杜开先想，师傅传授的就是瓜虫哥。自己又欠了瓜虫哥一份恩德，娘说过恩人的恩一定要报的。孔求中将两具尸体放在了一处，顾都和杜开先忙忙的跑了过来。顾都十八岁的生命中想过很多事情，其中杀人便是诸多事情中的一件。只是梦中还是幻中，面对杀人，瓜虫小子是不会惊慌也不会恐惧的。当亲眼目睹的时候，顾都却既惊慌又恐惧，还有兴奋。或许，梦只是梦，终究不是活着的现实。梦中的冷漠无情也不是现实中的热血沸腾，热血沸腾，顾都觉得可笑了。从未沸腾的血液，竟因为孔求中的杀人而热烈躁动，沸腾不已。似乎这是冷漠的顾都第一次热血沸腾，沸腾的热血有一种杀人的冲动。一股凛冽的杀气，突兀而起。瓜虫小子莫名的寒冷了起来，寒冷的深入骨髓。杜开先看着地下并排躺着的尸体，对孔求中莫名的生出一种莫大的崇拜。这位花雨院的老院长，干干瘦瘦的，白发白须。似乎一推就倒，弱不禁风。却不想是如此的威猛刚烈，霸道迅疾。大散国唯一的一位老院长，果然不是说说而已的。院长不易动，一动龙虎惊！孔求中，的确是高人。杜家的气运，这一世也要兴隆的。寒冷的顾都瑟瑟缩缩，牙关打颤。孔求中以为是酒蛊之毒未净，运功驱了寒气。顾都清楚的知道，不是酒蛊之毒而是杀气凛冽，凛冽的杀气深入骨髓。为何突然间生出了一股杀气，顾都不知道。顾都知道的是，花雨院中那一晚杀气突兀。杀气突兀所杀的人有中道人孔求中，还有姓安的散道人。因为散道人知道顾家的事没说，中道人也知道顾家的事也没说。不知道顾家往事的瓜虫小子被两个知道顾家往事的道人摆在了棋盘上，棋盘上走的是人生。瓜虫小子的人生是要由瓜虫小子走的，干预棋局的人瓜虫小子是容不得的。容不得的人，瓜虫小子是要杀之而后快的。只是杀气突兀的来了，也突兀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