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
摇摇晃晃的马车在泥淖的土路上缓缓行驶,车轮似乎不堪重负,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让人不由担忧是否会就此散架。这是一辆拉货物的简陋长板马车,由两匹灰黑色的高头大马一同拉着。之所以说简陋,是因为车身虽说宽大,但只是几块粗糙的承重板拼接而成,除了三面围着尺来高的木栏,便再无他物,甚至连遮风挡雨的车棚与油雨布也没有,着实寒酸。但便是这么一辆节俭到抠门的破烂马车上,此刻居然搭承着数人在其上。其中两个颇为年轻的公子,身形都显出几分挺拔,另外则是一胖一瘦俩儿老头儿,看模样已是花甲之年。由于眼下天空阴翳,乌云盖顶,正飘着细细的小雨,因此露天马车上的几人都撑着油纸伞,以免被淋湿了发丝衣袍。显然,那俩老头似乎乃是两名年轻人的长辈,他们只需悠闲地坐在板凳之上便可,自然有人为其打伞挡住清风细雨。而马车的车夫,则是一名头戴斗笠、身穿蓑衣的汉子。因蓑衣遮挡,是以看不清他的身形,但斗笠下那棱角分明的下巴,却隐隐露出了此人的相貌。适才吟诵之诗,便是出自此人之口。伴随着风雨,悠扬的声调在天地之间徘徊回荡,一字不落地传入了众人的耳中。在这阴雨绵绵的乡野小道之上,如此清奇的诗韵好似在相呼相应,透着一股浑然天成的味道。“好诗!敢问这位兄台,此诗是何方大家所作,为何在下不曾听过?”
马车之上,那名较为年轻的公子听过后沉吟片刻,旋即双目微微一亮,抬头冲前方赶马车的蓑衣人和声说道。不错,这一行四人正是徐天和柳如风以及屠老鬼师徒二人。适才开口发问的,自然便是徐天了。他们之所以会出现在此荒野乡村之中,便要从前去祭拜江月行说起了。那日之后过了没几天,柳如风便喊上了还在修炼的徐天,带着他直接动身出发了。至于屠老鬼,因为他与徐天那未谋面的师父交情也是不浅,所以便索性带着其徒儿同去祭拜一番。柳如风不曾透露过江月行葬于何处,之前也没有与徐天说起过。直到启程后,徐天方才知晓他们此行的目的地乃是川宁郡,而他师父的尸骨则是被安置在了一座名叫黄花村的小村落之中。据柳师叔所说,此处正是其师兄出生长大之地。落叶归根,是任谁都无法摆脱的执念。川宁郡位于代国西南之处,紧邻着巴郡。而徐天等人所要去之地,离苍梧山不过六百多里路。若是快马快车,四五日便可到达。但偏偏天公不作美,刚入川宁郡之境时,便开始遭遇瓢泼大雨,赶路十分缓慢。好在后面几日雨势渐小,让他们在祭拜之日前赶至了离黄花村最近的城池龙台城之内。在龙台城寻了一落脚的客栈,又购置了些祭拜所用之物,徐天几人休息一晚养足精神后,便雇了一辆宽敞的马车前往偏僻的黄花村去。也不知是否时运不济,马车刚行驶到半路,便因车轮脱辕,一时半会无法动弹。偏偏这时天还下起了毛毛细雨,满是坑洼的土道更是难行,让众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当几人大眼瞪小眼时,一辆拉货的空马车从此经过,正好是要途经黄花村附近。虽说这辆马车卖相实在不怎么样,也不能遮风挡雨,但在这荒郊野外能以车代步就算不错了,还能挑剔什么。于是,柳如风便拍板决定,就它了!幸好这辆马车的主人似乎很好说话,颇为和气。听了徐天等人的请求后,只是摆摆手,淡淡地说道,“上来吧。”
柳如风几人都没太在意,只将对方当作了一名普通车夫。但徐天那身为修士的敏锐灵识,却总感觉此人身上透着与众不同的气质,但又说不上哪里有奇怪之处。适才这蓑衣人吟诵一首短诗后,便让徐天回味其中,越是细品便越觉得此人不简单。因此,他便带着好奇与探究,对这汉子开口试探了一句。“让公子见笑了,此诗并非是我所作。”
蓑衣人头回过头,对着徐天憨然一笑,露出一副白牙。见徐天面带疑惑地看着自己,他又继续说道:“此乃是仙界杜真君之诗,在下偶得机缘听之,今日诗兴忽起,无奈胸无点墨,便只好借之一诵了。”
徐天愕然,仙界,真君……这人莫不是在说胡话?他还没应声,一旁的澹卫言却早已听不下去了,当即阴阳怪气地嘲讽道。“先不说是否当真有仙界,便是有,你一介凡夫俗子,又如何能进去?”
赶马车的汉子也不恼火,只是头也不回地反问了一句,“这位公子此言差矣,汝非吾,你又怎知我不是从那仙界而来?”
“哼,强词夺理!”
或许是觉得与一车夫争论颇失身份,澹卫言冷哼一声,便没有再理会对方,显然已经将那汉子所说当作了大话。至于柳如风和屠老鬼两个,他们只对武道秘籍感兴趣,至于诗词文赋,则是完全提不起劲,连插话的心思都没有,只将之当作耳边风。唯有徐天低头不语,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过了许久,他突然身形一震,重新抬起头,对着前方的蓑衣汉子拱手温声问道。“在下徐天,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赶马车的汉子却没有回应,而是说了这么一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徐天还想说些什么,对方却一甩缰绳,马车停了下来,原来已经到了。待众人收拾一番下了马车,那神神叨叨的车夫已经驶远了。徐天望着逐渐远去的马车,轻叹一声。既然此人不愿多与他们有何交集,倒也不好勉强。他只能在柳如风的催促之下,一步三回头地往黄花村踏步而去。蒙蒙细雨之中,隐隐约约传来清亮悠然的诵诗之声。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