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的秋风,肆虐得更欢,扑打在玻璃窗上,发出的声音让人心里发憷。房间里并没有开灯,浴室里透出一丝微弱的光,也被冷天煜高大身材遮挡。偏偏,这样“弱视”的情况下,温暖撞掉了这份文件,看到这页,看到这张照片……“冷天煜,你说啊,这是什么意思?”
温暖拿着那种照片,背对着冷天煜,颤抖的肩膀泄露了她激动的情绪,她想稳定住自己的心,可是沙哑的嗓音里,早已染上哭腔。因为这张照片上的人,是温暖的父亲……温良信。温良信的尸体被人从海里打捞上来,身体灌满海水,早已泡发肿胀,基本算得上是面目全非。可是,温暖不会看错父亲的右手背上,那块红色胎记。温暖想过父母这么多年,为什么没有寻找她,她也做了最坏的打算,可是当真正知道这个事实时,到底承受不了,濒临崩溃。“冷天煜……你早就知道我父亲已经死了……是么?”
温暖站不住,哆嗦着双腿,跪坐在地,长发披散在她的身后,像暗夜的哭泣精灵。冷天煜没想到自己竟然有粗心的时候,他不打算瞒着温暖,可也没想过要在这个时候告诉温暖,关于她父亲的状况。温暖没指望冷天煜告诉她,她小手颤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拧开茶几上的台灯,开始翻阅文件夹。“起来。”
冷天煜沉声来到她身后,他不想跟她吵,也不想针对这个问题去做任何解释,事情当时是如何,只差最后定夺,过多的猜忌,于事无补。然而,温暖再看到文件夹里的其他东西后,几乎差点晕倒……一张死亡证明,一张身份认证,还有一张是……财产抵押书?怎么会有这个东西?“起来!”
冷天煜这次提高声量,见温暖好像听不见一样,他果断从她手中抽出文件夹,同时拎起温暖的衣领。“嘶啦”一声,温暖将文件夹分页扯了下来……她像疯了一样,赤红着双眼,泪水顺着她的脸颊,啪嗒啪嗒落在A4纸上,一个个深深浅浅的水痕,像一张张恶魔的脸。“冷天煜,你们杀了我父亲,是你们……”温暖像魔怔了一样,口中反反复复嘟囔着这一句,她不想这么认为,可当她看见“夜欢”这两个字时,全身泛起一抹战栗……“要看是么?好,我让你一次看个明白!”
冷天煜霸道地从她手中夺下一切,将温暖甩在床上后,又从床头柜的保险箱里,拿出一个档案袋。“啪”地一声,冷天煜将档案袋甩在床上,他双手掐腰,烦躁地在温暖面前来回走着,“你父亲是自杀,你信么!你为什么一口咬定,是我杀了你父亲!”
温暖的世界,倾塌了。冷天煜对她再粗鲁,说话再大声、再咆哮,她都像没有感觉一样,只是任凭着温热的泪,冲刷着她的双眼,又涩又疼……温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拿起这封沉甸甸的档案袋,又是以什么样的心情打开、浏览……父亲生前是一名初中老师,本本分分一辈子,他常常说自己这辈子没有大能耐,不能让她跟母亲过得富足,可他教会了温暖,怎么做一个善良的人。就是这样安分守己的父亲,怎么回去赌博?又是出于什么,会把全部家当抵押……甚至连她……都成了父亲赌博的筹码?温暖看到自己的“身份抵押书”,父亲就是这样把她卖了,换成他继续放纵的砝码,不管她的死活了么?温暖不信……打死她她也不信……“冷天煜,这些都是假的……假的!”
温暖将手中的文件,胡乱地抛飞,散漫在空气里,像一场悲伤的雪。冷天煜阴沉的俊脸,隐藏在这漫天的文件雨后,看不出情绪,可他鹰隼般的黑眸,却藏着一抹巨大的悲伤。“我是父亲抵押给你的筹码?你享用完了……又把我丢到中东……丢到乔允哲的床上?呵呵……”“温暖,是不是我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信?”
冷天煜望着眼前已经崩溃的温暖,沉痛地说道。温暖含泪大笑,边笑边滚落颗颗晶莹的泪珠,“信?怎么信?”
突然,她将自己睡衣的领口扯开,露出胸前那抹兰花刺青,逼问道:“这是我的身份,我是‘兰’,是你送给乔家的货物之一!”
“但现在你只是你!”
冷天煜突然捧住她的脸,鲜少激动的他,竟然因为这样的温暖破例了……温暖哭得视线模糊,仅仅是睡了一觉,醒来后……为什么一切都变得这么不同?天塌了,地陷了,连她一直最尊敬的父亲,也都让她如此难以置信……“我还能信谁……”温暖放弃一切抵抗,她哭倒在冷天煜的怀里,直至最后哭晕……这一夜,冷天煜一宿未眠,他一个人站在秋风肆虐的露台上,一根接着一根地抽烟,直至天明。翌日,温暖不知道自己怎么醒来的,她双眼肿的像核桃一样,连睁眼这样简单的动作,都成了一种最要命的束缚。张妈担心地坐在她床边,看温暖转醒,赶紧拍拍她的小脸,“暖暖,醒啦?饿不饿?张妈做了你最爱喝的鱼汤,吃点?”
温暖的神情很恍惚,像被狂风暴雨洗礼过的浮木,表面看似完好,内里早已千疮百孔。张妈不知道她跟大少爷之间发生了什么,在她眼中,她早就已经将温暖看成了少夫人……原以为只是小两口之间的吵架,床头吵架床尾和,没想到……“张妈……”温暖颤巍巍地起身,此时看见张妈,尤为亲切。“孩子,你受委屈了……吃点饭,然后出去走走,心情会好一点……”冷天煜对她解禁了,她可以出入自由,畅通无阻,并且没有这样那样的限制了。“张妈,冷天煜没说什么?”
温暖再次求证。“没有,他什么都没说,就留下一句:一切随你。”
得知温夜被维托带出去玩,温暖倒是不担心,就算冷天煜现在把温夜带走,她也并不像曾经那么担心害怕。冷天煜到底是温夜的亲生父亲,虎毒不食子,总比跟着她这个无能的母亲强……而且,她带着温夜,只能选择继续跟乔允哲在一起,可她真得不想再回乔家,尤其是得知自己到乔家是这样的来龙去脉……温暖伏案在温夜的小书桌上,写了长长的一封信,她知道温夜看不懂,不过等他长大以后,他自然会明白她的用心良苦。只是……笔尖在纸上传来沙沙声,温暖的泪……再次绝提……要跟儿子分开,而且是她自愿做出的选择,这若是放在曾经,温暖想都不敢想,她会做这么糊涂又愚蠢的决定……可是……发生昨晚那件事,问怒啊怒真的真的不想再在京山待下去了,父亲已经不在了,母亲生死不明,她……她要努力找到母亲,或者……真真正正为自己活一次!不为人母,不懂人生感悟,最爱自己的人是父母,温暖深信不疑,虽然温良信做过那样伤害她的事情,可她并不因此怀疑父亲对自己的爱。至少,在她没有发生这些意外之前,父亲是真真正正疼爱过自己的……也许让父亲大变,有他不得已的苦衷?“张妈,我出去散散步。”
温暖悲伤地看着张妈,张妈正在洗碗。“好,暖暖路上小心,晚上我们做好吃的!”
张妈没有转身,如常回答。温暖没有带走任何东西,就像一般女孩子出去散步一样,缓缓地走出冷家。张妈抬眼看了一眼时钟,大约过了十分钟,张妈赶紧洗干净手,拿起家里的电话,拨通了冷天煜的电话号码。“少爷,少奶奶果然离家出走了。”
温暖不知道自己想去哪里,秋日的早晨,晨风有些湿凉,温暖紧了紧身上的披肩,依然抵不住入骨的寒意。她好像变得怕冷了……“咕咕噜噜”的声音,从她胃里发出,温暖懊恼地垮下嘴角,明明刚吃过,怎么又饿了?“温暖,你还真是心大,发生这么大的事儿,你还有心思想饭吃?”
温暖自嘲自己。别家别墅的前院里,有的老人在打太极,有的小孩子在院子里嬉戏,阳光灿烂地穿过绿叶,要将这夏的尾巴抓住。这样的悠闲自得,温暖在曾经的五年里,做梦都会笑醒,醒来后,又是无尽地失落……因为被囚困在乔家的日子里,她的世界只有灰……现在,她享受着她梦寐以求的自由,可代价却是这么的惨……搭上了父亲,搭上了儿子,也……搭上了自己。温暖没有注意到,在她身后一百米的地方,有一辆黑色的越野车,一直缓缓前行着。她走得快,车快;她走得慢,车缓。“鹰眼,为什么不直接抓她回来啊?”
开车的人是雷军,坐在副驾上,带着一副茶色墨镜的冷峻男人,自然是冷天煜……冷天煜幽深的双眼,看不出情绪,只是盯着前方小得一点的人影儿,移不开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