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大宅之后意外的看到宣柏易居然也早就回来了,正老老实实的坐在客厅沙发上喝茶。一看见宣城,便放下了茶杯,同宣城说:“我父亲说要你回来就去书房见他。”
明明也算是宣城的父亲,偏偏宣柏易总是有意无意的提起这个,让宣城心里莫名有点不舒服,他们姐弟相处久了,中间的别扭曲折便有些多。又不像寻常人家,亲生的骨血,惹急了打一架吵一架闹一闹也许还能好一点。宣城与宣柏易是从来不吵的。真怒了,就嘴巴上说几句刻薄的,有时候惹急了她也会动手打宣柏易,打却也不会打得太重,宣柏易嘴上求饶,事后,也是不咸不淡的把事情放下。不是没有对对方嬉笑怒骂过的,但总却觉得亲近不能。宣城自己骨子里凉薄,却也觉得宣柏易对她也是隔着一层不肯亲近。同一屋檐下,日子久了,也是有些心冷的。她原本不想说什么的,放下自己的包。还是走到了宣柏易跟前,似是无意的说了句,“多大的人了,还为这点小事情使性子。”
宣柏易淡淡的应了声,“哦。”
宣城又说,“你我是姐弟,有什么你跟我说,我也不是不能答应你。别老借着楚怀声传话,反而让外人误会了。”
宣柏易又平平板板的应了声:“嗯。”
宣城有些气,又觉得该缓和下气氛,便问宣柏易,“你生日是不是快到了,我记得是五月的。”
宣柏易说,“十七号。”
宣城愣了下,想到十七号,正好是他们一起去吃火锅的那天,也就是那天她给宣柏易摆了个脸色。她想了想,说:“我都忘了呢,既然已经过去了,那就算了吧。”
宣柏易说:“无所谓。”
宣城今天也是心绪略好些,也难得在家里见到他,勉强想跟他缓和关系,便接着说下去,“这次虽然忘了你的生日,你说了,我便就记得了,明年正好是你本命年,24岁了,到时再给你补份礼物。”
宣柏易说:“随你吧。”
简直冷淡的可恶,她却想起幼年时,小小的宣柏易跟在她身后,牵着她的衣角同她索要玩具零食的场景。那个时候两个人之间还无隔阂,一转眼,却已经疏情至此了。莫名有些遗憾,想到当初那个小小的弟弟,忍不住轻轻叹了声。“真是没想到,你都已经长得这么大了。”
宣柏易莫名的看了她一眼,简直觉得奇怪,其实也怪不得他冷漠,平日里宣城多数时候也不怎么与他说话,就算说,也多数时候是劈头盖脸的指责,躲都躲不及。谁知道宣城竟然也会有像今天一样感慨往事的时候。就好像面前的人不是宣城一样,倒闹得他不知道说什么好。拿起茶杯却没有饮下去,倒想起提醒宣城,“父亲还在书房等你呢。”
实在是觉得这样的对话让他头痛,没办法再继续下去了。宣城也没打算再说什么了。她上楼去了宣正德的书房。伤春悲秋终究是不适合他的,其实仔细想想,这阵子她一直也就在云泽做事,宣正德叫她过去,想必也是要问那边的事情,上楼的时候,就已经将方才的情绪抛在脑后了,打起精神应对眼前才是正理。宣正德今年也年近五十了,原本身体是非常强健的,后来在他的妹妹,也就是宣城母亲过世的时候,因悲伤过度大病了一场。后来便一直有些孱弱。据说是精神不大好的。也没有外界传说的那么不好。宣氏财团旗下二十几间横跨不同产业的公司,除了云泽是他独子宣柏易一手经营来玩的娱乐公司以外,其他二十几间的经营状况,他都会亲自过问。只是因为年龄大了的缘故,又加上产业过多,大多数公务都在自己家中处理,不大露面,所以才会给外界他已经退居二线的错觉。实际上,这么些年来,宣氏旗下需要抛头露面的事情,大多数是宣城做的,倒是很容易给别人错觉,似乎这位收养来的大小姐,已经掌握了宣氏的命脉。宣城对自己地位摆的倒是很正,收养的就是收养的,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说白了她只是台面上摆来给人看的,真正有继承权的,永远是宣柏易。而她,运气好的话算高级打工仔,运气不好的话,没准就会成为联姻的工具。幸好宣氏财大势大,至少在南城,没有需要用联姻来笼络的对象。当年她刚来宣家的时候还是个小女孩,每次进宣正德的书房,都晓得规规矩矩的敲门,这么多年了也是一样。她进去的时候宣正德正在翻文件,她自己坐在了沙发上,沉默不语,原本是打算等宣正德处理完文件再说的。宣正德却停住了。“陆家那个丫头拍的MV我看到了。”
宣城说:“是我决定用她的,但是却低估了她的能量。我错了。”
宣正德笑笑,说:“又没怪你。当初陆家的纺织公司影响了我们的市场,对于宣氏来说,是不得不搬走的拦路石。偏偏柏易感情用事。这个孩子,就不提他了。当初陆家破产的内幕,你清楚,我也清楚。这次的原因我也猜得到,如果不是柏易为难你,你应该也不会给那个女孩子接近宣氏的机会。事情过去了,再说也没意思,我倒想知道,你打算怎么处理后续。”
“压也压不住,封也封不了,那就签下来算了。”
宣城颇有些无奈。“你不怕养虎遗患?”
“我能养虎,就能杀虎。”
宣正德笑了笑,“有些时候真是为难你了,我就这么一个儿子,说起手段,还是差你太远,可惜你偏偏又是个女孩子。”
“柏易那个人,也就那样了,讲也讲不清楚,不如替他把能做的事情都做了还能快一点。再怎么说,我也是他姐姐,不会真的跟他计较的。”
其实说起来,也不是没有记恨过的。那位大少爷天真又不谙事故,什么事情都随性乱来,为别人添多少麻烦,都是满不在乎的样子。气狠了,真的想将他抓过来狠狠抽一顿才能消解。可再三想想,他毕竟是宣家唯一的继承人,而她宣城,又是在宣家的庇护之下活着。无论如何,也只能忍下去了。宣正德大概也能猜出她的想法,却不说出来。仔细想想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这个女儿做事一向稳重。也没什么好叮嘱的。说起来,连不放心都不该有。但不知为何,他心里就是有隐约的不安。宣城这个养女,做事情是十足稳妥,但在宣家呆了这么多年了,却始终毕恭毕敬客客气气。表面上看不出任何问题,心里毕竟还是有些疏离的。有些事情想对她开诚布公的说,偏偏就因为这几分疏离,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宣正德在商场上杀伐决断从无犹豫。偏偏对待家人就有些吞吞吐吐,大概是因为早年妹妹与人私奔,伤透了他的心。也是有些怕的,无论对宣柏易还是宣城,都比当年对待妹妹谨慎许多,反而更像是外人的感觉了。一杯茶捧在手边,过很久,还是有些喝不下去的感觉,也想不出该说什么了,只好对宣城说:“那个女孩子的事情,你多留意些。柏易那边,也别太跟他计较。为人父母,总期望儿女间和和睦睦才好,他不懂事,我只好同你说。”
“我知道的。”
宣城乖巧的应答。“去休息吧,回来这么晚,想必你也累了。”
“是,父亲也请早点休息,不要太辛苦了。”
宣城起身准备走,却听到宣正德在身后叹息。“现在看到你的样子,同芷兰年轻时真的很像,可惜了,她若是有你这样的性情,也许还不至于在年轻时就死于非命。”
语气里竟是十分悲凉。宣芷兰,正是宣城母亲的名字,也是在这个房子里,二十几年没有人敢再提起的姓名。宣城的脚步停了停,似是犹豫要不要留下,再陪父亲谈几句往事。但最终,她还是没有停下,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那间房间。那个名字,刺得她心痛。如果不是当初她的背叛,也许,她的母亲不会那样悲惨的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