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
林父砰的一掌拍在桌子上,上身前倾,气势格外慑人。颜清然丝毫不让,双臂撑着桌沿,俯下身子,“我不过是实话实说,伯父可以为了一桩眼前的利益牺牲韶峰的婚约,可我不能。既然我和他已经订婚,那么他就是我即将要共度一生的男人。你们不心疼他,我心疼!”
语气铿锵有力,说出的话掷地有声,生生将书房外准备推门而入的人震慑在了原地。有多久,没有听见过这样的话。大家都以为,林大少风光无限,可谁知道那光鲜背后的凉薄。自从真心疼爱他的爷爷过世之后,还从没有人这样维护过他。林父眼底弥漫起危险的黑雾,拍在桌子上的手骤然收紧,根根骨节分明,掌背青筋直跳。颜清然冷冷回视,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除了坚定之外,再无其他。她就那么直直的迎视着林父的目光,无畏而凌厉。身上的气势说不上多骇人,但柔和中自有一股无法忽略的强势,直接震慑人心。两人的僵持被骤然推开的房门打断,门口被灯光照进了暗影里的男人,只余一双散发着澄亮光芒的眸子,灼灼的视线落在书房里的两个人身上。“韶峰,你来的正好。你们的婚事,我绝不同意。”
林父收回手,仰靠在椅背上。林韶峰慢慢走了进来,目光淡淡扫过他的脸,缓缓开口,“哦?我一直以为你很满意这桩婚事,毕竟订婚的时候,你表现出来的热切,可不像是拒绝。”
低沉的语调,缓缓说出来的话,却叫林父僵在太师椅上,半响也找不到辩驳的话。颜清然垂头,重新恢复笔直的站姿。只是柔若无骨的小手,主动握上林韶峰温热的大掌,将自己的支持和力量,源源不断的传递过去。她曾以为,林父之所以将林韶峰的感情告诉自己,是为了让她能善待他的儿子。原来不是,他只是想以此来捆绑自己的心,让她觉得亏欠,不忍离开,好借机利用自己,利用颜氏集团。有哪个父亲,会将儿子的感情和伤痛作为工具,用来达到自己的目的。难怪,林韶峰在T市住院那么久,他们除了最开始的那次外就再也没来看过一眼。她本以为他们是信任,现在想来,竟然是浑不在意么。感受到她的支持,林韶峰弯了唇角,继而抬头,目光灼灼落在林父身上,“既然你不同意让小晴成为林家的媳妇,那就如你所愿吧!”
一句话,让林父瞬间从僵硬解放出来。韶峰果然还是那个听话的儿子,在这种大事上,从来不会违背他们的意见。只是……林父还来不及开口说什么,就听见林韶峰接着道,“从今天起,我林韶峰会脱离林家。你们不介意失去这个儿媳妇,肯定也不介意失去我这个儿子吧。”
有力的手指攥紧掌心的小手,力道是前所未有的强硬,竟让颜清然优雅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脱离林家?她从未想过让韶峰为她做到这一点。她只是,只是……只是想做点什么,回报他对自己的付出。只是想忘掉周寒墨,和这个温柔的男人好好朝前走。她其实,也是带着私心的要对他好。“反了,反了!”
林父一把将桌子上的文件扫落地面,林韶峰拉着颜清然快速后退几步,避免被波及,“你是真想气死我是不是,我这么拼命到底是为了什么,林家是我能一个人守一辈子的吗,我这么做还不是为了你,还不是为了你的将来。”
“冠冕堂皇的话我听了太多了,什么时候我们能像普通父子一样正常对话呢,父亲。”
最后一句父亲,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其中包含了多少情绪,颜清然自觉听不出来。可是那语调中的沉重,却还是让她觉得鼻头有些发酸。他喊得是“父亲”,而不是“爸爸”。这样一个带着疏离的称呼,要历经多少心伤,才能叫的出来呢。林父越发上火,对于他们这样的世家大族来说,提到普通人无疑也是一种挑衅了。身居高位太久的人,总有一种常人难以想象的优越感,让他们自觉与众不同,从而不愿与普通的大众有丝毫接触。可他们总是忽略了,他们所使用的每一项,都是普通人创造的。“你这个没志气的畜生,你是林家的大少爷,是林氏集团未来的接班人,那些每天碌碌无为,为一日三餐奔波的人拿什么跟你比。”
书桌被拍得震天响,叫人觉得它有阵亡的威胁。林韶峰眉头一挑,露出一个甚为无力的笑,“既然如此,我们实在是没什么好说。”
说完,转身拉着颜清然的手,准备离开。“你要是敢踏出这个家门半步,就一辈子也别回来。”
林父在身后恶狠狠的道。光影流动的昏暗里,颜清然抬眸时,只看到这个男子在暗影处一闪而没的苦涩,心中微微有些揪疼。这种被亲人刺伤的痛,她懂!没有丝毫迟疑,林韶峰握着颜清然的手紧了紧,直接带着人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样的家,不要也罢!多变的气候叫秋日越发的短暂,还未入冬,风已经带上了冬天特有的寒冽,尤其是早上,仿佛带着刀子一样,刮在每个人的脸上。人们开始脱下清凉的装扮,在外套的外面再罩上一件呢子大衣,以抵挡临近的冬日寒冷。颜清然在A市和林父大吵一架,林韶峰甚至为了她脱离林家。周寒墨才从休息室的床上爬起来,就被这样的消息给震惊了。原本这一次,他并没有刻意派人前去调查。不是不想知道,而是想要尊重她。可是周永还是吩咐了暗处保护她的人时刻传递消息,无关紧要的省略,但这件事情委实过于严重,周永还是冒着风险报告给了周寒墨。彼时周寒墨坐在办公室的休息室里,面色阴晴不定,久久也不说话。周永挣扎了很久,正欲开口,却听周寒墨清冷的嗓音传来。“我有多久没回过别墅了?”
周永一惊,赶紧汇报,“自从上次少爷和施小姐大吵一架之后,就再没回去过了。”
不是在说颜小姐的事么,少爷怎么忽然想起问这个了。“走吧,咱们也该回去一趟了。”
周寒墨拍拍身上有些折痕的西装,风度翩翩,“施佳媛估计也等不及了吧,蹲守了那么久,咱们总要给人一个机会。”
周永虽然不明白,却还是飞快去备车。一路回到别墅,施佳媛还未起来。周寒墨让人收拾了简单的行礼,从头到尾没和施佳媛说一句话,就好像他回来的目的不是为了她。收拾好一切之后,周寒墨坐上车正准备离开,施佳媛突然从别墅的大门里冲了出来。乳白色的丝质吊带睡裙,酒红色的波浪大卷,晨起时的慵懒和妩媚,在这个女人身上异常契合。可惜,周寒墨不为所动。“寒,寒!”
施佳媛扑到后座,拍打着车窗玻璃。“什么事,说!”
周寒墨摇下车窗冷声道。施佳媛垂在身侧的左手狠狠攥紧,面上却挤出伤心的表情,“你这几天都没有回来,让我想要跟你道歉都没机会。”
周寒墨挑眉,掀开眼皮看着面前的柔媚俏脸,“你要跟我道歉?”
语气里全是不信,叫施佳媛忍不住又将手指蜷紧了几分。“那天是我不对,不该跟你吵架,对不起。”
施佳媛诚挚道,表情说不出的楚楚可怜,“可是颜家最近遭遇的事情真的和我无关,我和那三家企业的千金确实有交情,但她们都不是直接的接班人,而且对家族的影响力也不大。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刚好,就在我约见了她们之后……”“够了,如果你要说的是这些,我已经知道了。”
周寒墨冷冷打断,挥手让周永关窗开车。引擎咆哮,带着飞扬起来的尘土,喷溅了施佳媛一张惨白的脸。她的脸色很难看,表情更加难看。扭曲得失去了往日的端庄大方,叫原本美丽的脸孔平添了一丝怨毒,眼底的恨意如巨浪滔天。只是片刻过后,那张脸又恢复了平静,甚至扬起一抹淡淡的不易察觉的笑容。她本来就没打算让周寒墨相信她的话,演这场戏,不过是为了将来的事情留下证据罢了。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大树下,下一刻,从那株树后转出来一个挂着相机的男人,对着她遥遥比了一个OK的手势。“周寒墨,这场戏不过才开了个头,你真的以为你能帮她保住颜家吗,做梦!”
恨恨的说完这句话,施佳媛转身回了别墅。汽车飞驰在马路上,有冰凉的风顺着车窗缝隙呼呼的灌进来。“少爷,还是把车窗关上吧。”
驾驶座上的周永关切道。周寒墨撑着下巴,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物,“不用,这样才能保持清醒。”
“刚才,您怎么不拆穿施小姐?”
周永疑惑问道,少爷明明知道施小姐是在演戏。周寒墨冷冷一笑,眼底闪过一丝嘲弄,“本来就是故意撞上去让她设计,又何必拆穿呢。就让她以为自己掌控了全局又怎样,不过是让她多高兴一些日子而已。”
就当做是对这场婚姻的补偿吧。施佳媛,你当真以为能瞒天过海吗?你的目的是什么我很清楚,不拆穿,不过是要给你最致命的一击罢了。“让人把目前查到的证据都给我送过来,暂时先不要打草惊蛇。”
周寒墨黑沉的眸子闪过一丝厉色,有运筹帷幄的沉着,“施老头子让周寒宣盯紧,很快就该跟他正面交锋了。”